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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完结+番外 (来风至)


  以前谢璋与孟鸣争交好,但碍于军衔,没权限进兰州的练兵场。现下他被慕容燕钦点为西北军的临时统帅,自然就有资格随意进出。
  孟鸣争一拍脑袋,道:“我怎么给忘了。你是统帅,现在是我头儿,别孟大哥孟大哥的叫了。”
  谢璋轻笑,不置可否。
  孟鸣争当下就领着谢璋,一路往兰州练兵场去。眼下有战事,练兵场里没什么人,大多都是刚被征召新兵,懒懒散散地窝成了一团。不知谁第一眼看见了孟鸣争,腚下像陡然长了跟针似的,被扎得腾身而起。
  西北重要关隘处的兰州练兵场,场地配套齐全,也大得离谱。零散的新兵分散在各个角落,也没有一个统领,看起来就像一个随手抓来的野鸡班子,直接将孟鸣争的怒气点燃。
  “你们他妈的干什么呢?!”
  孟鸣争外表无害,但生气起来,咆哮声方圆百里都能听到,新兵蛋子们被吓得如同淋了雨的鹌鹑,一声不吭。
  孟鸣争继续咆哮:“你们的头儿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后方。不多时一个人影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眼看见谢璋,先是一愣,才点头哈腰地来到孟鸣争身前,道:“副统领,属下刚才去上了个茅厕。”
  孟鸣争一个巴掌就拍了下去:“带着你手下这群鹌鹑,练兵场十圈。”
  场中一群人稀稀落落地挪动着脚步,开始围着偌大的练兵场跑起了圈。
  孟鸣争远眺背面的群山,叹道:“待前线那批兵退了役,你说我能指望这群人干什么?”
  谢璋轻轻拍了拍孟鸣争的肩,淡淡道:“盛世养废兵。”
  孟鸣争嗤笑道:“盛世?还做梦呢。”
  还有许多未说出口的话,皆在孟鸣争怅然的眼中,化成了西北萦绕不散的黄沙,愁思百转地落了一地。
  他言语间皆是作为一个耿直的武将该说之事,只是到底没有提及与他互相不对付的镇国大将军夏履。
  “不谈这个了。”孟鸣争回过神来,转身道:“我带你到兰州城中看看,你刚来,也需要熟悉熟悉。”
  孟鸣争说着便忘了谢璋现下是他的头儿这一事,只把他当做照应的兄弟,揽上他的肩就要走。
  谢璋却没动,视线落在练兵场中带头跑圈的那一号人物,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那人看着怪眼熟的。”
  “哦。”孟鸣争瞥了一眼,无所谓道:“彭河,你大概忘了,当时他跟你同一批进的军中,现下混了个小统领,不值一提。”
  谢璋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彭河,换来后者一个充满敌意的对视。孟鸣争来回看了一眼,才在其中品出了点儿不对味来,招手便叫来了彭河,问道:“你看什么呢!”
  彭河腰背挺立,梗着脖子道:“回副统领,没看什么!”
  孟鸣争暴脾气上来了,一脚就踹了上去:“给我这装什么呢?有屁快放!”
  谢璋在临安待了大半年,现下回到粗犷的军营中,听着粗鲁直白的对话直想笑。但视线停留在彭河身上后,笑意便渐渐淡了下去。
  他没什么值得说道的本领,记仇算得上头一个。
  那时谢璋还没认识孟鸣争,他与彭河同属一个营,没少被这人明里暗里的排挤。
  人与人之间的敌意,有时就是无中生有。
  彭河带了头,与他一个鼻孔出气的便皆对谢璋看不上眼。这些草莽般的流氓地痞们,骨子里端的都是暴戾的因子,打骂都是常事。
  有一回,彭河还毁坏了谢璋生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谢璋面无表情地看着彭河,将彭河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两人灼灼的视线之下,彭河脖子一伸,道:“回副统帅!我在看谢璋!”
  孟鸣争皱眉道:“没大没小的叫谁呢?”
  彭河此时却不怂了,他先是瑟缩地看了眼孟鸣争,复而愤恨地对他说道:“若不是出身好,谢璋还能一跃而上?半点功劳都没有,就蹦跶到您头上,头儿,您就甘心?”


第二十章 玉佩
  “你再说一遍?”孟鸣争间隙中回头看了谢璋一眼,复而转过身对着彭河当面就是一脚:“军中的规矩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空旷的练兵场只回荡着那群新兵蛋子们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孟鸣争这一脚动静颇大,有几个人频繁回首,目光游离在三人之间。
  但谢璋长到如今年岁,早已看惯了他人对自己各式各样的态度,方不至于被这短短一句话激怒。也怪当年与彭河相争之时,颇有几分年少无知的傲气,才结下了这个本该蜻蜓点水般的梁子。
  但他不会就此宁息。
  军中等级森严,彭河胆敢以下犯上,就是有人给了他底气。孟鸣争不知,他却是能看出端倪的。
  于是他扬声唤回了跑圈的鹌鹑们,等他们稀稀落落整队列好后,方带着那副纨绔的笑意,眼中却凌厉如刃,道:“我知诸位,乃至在前线的将士们,对我担任临时统帅一事颇有不满,但皇上既派我来,便自然有他的道理。”
  谢璋故作得意,抱臂前行了几步,接着说道:“所以现在还有谁不服气的,尽管站出来,等我回京后呈给皇上定夺。”
  此言一出,本持观望态度的另一些人,皆愤愤不平地看向谢璋。但军纪严明,若在此时冒犯这个横空而来的统帅,怕是性命不保。
  谢璋在一干敢怒不敢言的注视下满意地点点头,方回过头继续对孟鸣争说道:“孟大哥,现在可以带我去熟悉下兰州城了。”
  但孟鸣争听完谢璋的一席话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不佳,眉峰微皱,好半晌才回应道:“哦,那走吧。”
  谢璋却像没看到一般,率先走到了孟鸣争的身前,负手而行。
  慕容燕敢派谢璋这个心腹大患来到重要的兰州关隘,就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依仗,或许在某个黑暗处,蛰伏者他肉眼看不见的陷阱。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出挑,也不能离这个兵权中心太过接近。
  孟鸣争是个好将士。若是以前,谢璋还能与他彻夜把酒,披夜色入眠。但现在已然不行。
  异动已出,他不仅不能再离慕容燕手下的能人将士那么近,甚至还要将他们往外推。
  谢璋走在前面,即便心中摇摆不舍,却仍是做了该做之事。孟鸣争被谢璋那一席喧宾夺主的话膈得不甚欢颜,陪着后者走到了驿馆门口就借口有要事,匆匆离去了。
  谢璋便独自走在兰州街头,喧嚣与热烈朝他劈头盖脸地飞奔而来。空气中熟悉的饭菜与瓜果的香气一如五年前一般,丝毫未变。
  人们靠五感回味记忆。谢璋在这纷繁复杂的味道中,终于品出了点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怀念之情。
  几个瞬息之后,谢璋忽然加快了速度,疾步走近了一家酒楼,身后有微弱嘈杂的脚步声紧追不舍,他在人群中撞开一路的抱怨,而后上了二楼,自窗台翻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一间隐蔽的小屋屋顶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谢璋俯身摸上屋顶的某一方瓦片,而后熟练地掀开布帘,掠身自屋顶跳进了屋。
  这似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人家,屋内摆设齐整,书柜之上拥满了古董玉器。谢璋行至案前,随手翻了翻案上的书册之后,才晃悠悠地推门而出。
  屋外小院小巧而精致,亭台水榭,曲水长廊应有尽有。而小院尽头的一棵树下正立着一个华发妇人,怀中躺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狸奴。
  老妇人瞧见谢璋自内屋出来,却也丝毫不惊讶,起身间狸奴轻盈落下,于是含着满腔的笑意对谢璋说道:“公子来了。”
  谢璋点点头,说:“云姨近些年过得怎么样?身子骨可还好?”
  唤作云姨的老妇人局促地笑了笑,忙斟了壶茶,递给谢璋,说:“好得很,劳公子挂念。”
  但她自谢璋出现后,眼中的神情已轮番换了几遭。谢璋瞧见了,了然道:“如是也过得很好,云姨不用担忧。”
  云姨听了,方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那就好,现下她不知道我还活着,便再好不过了。”
  谢璋眼神微动,却到底没说什么。
  殷如是与谢璋一样,是前朝大晋的贵族遗民。她的父亲是大晋重臣,因护主被慕容燕杀死,母亲也不知所踪。谢璋五年前来到兰州之时,机缘巧合遇到了仍活着的殷如是生母,便将她救了下来。
  云姨:“我是流亡之人,会连累如是的。她一个人,挺好的。”
  虽是这样说,但谢璋还是从云姨话音里听出了点滴的思念之情。他想起身劝慰,云姨像忽觉自己废话过多,自顾自止了话头,对谢璋说道:“公子不必担忧,兰州的马匹与丝绸生意是最好的,老身近几年张罗下来,已累计了不少银两,已全部归于账内了。”
  谢璋微微一笑,颔首道:“辛苦云姨了。”
  当年谢璋年轻气盛,一心只为复国,救下云姨后就让她留在了兰州运转自己的财产。一部分用在开设一枝春,好用来部署情报网,另一部分,则试图养兵。
  然而养兵一事实在太过艰难,谢璋便搁置了。哪知兰姨拿着这笔银两,买卖马匹丝绸,竟越积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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