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在一片寂静中,端着为皇帝分忧的神情,皱眉道:“柔然虎视眈眈,不知分寸,恐怕只有出兵讨伐才能给柔然一个教训。”
谢璋心想,来了,景大人又要开始发挥他精湛的演技了。
然而慕容燕心情不甚明媚,眼皮也不抬一下就骂了回去:“朕当然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朕。”
但夏履装病,自己又不能前往西北兰州。慕容燕心思百转,目光不自觉地就飘至了方才心血来潮让其留下的谢璋身上,随后又被自己否决。
不,谢璋是个未知威胁,不可轻易动用。
景行被当庭骂,眼皮也不眨一下,继续说道:“但臣细想之下,此事未必没有转圜,柔然既然出了条件,定是有所求,皇上可以由此下手。”
柔然居大渝之北,又是游牧之族,每逢冬日都受不了彻骨的寒气,马匹粮草紧缺。慕容燕循着景行的提醒,几乎瞬间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缓声问道:“你是说,我们可以另辟蹊径,拿粮草搪塞?”
景行点头道:“或许这也正是柔然的目的。”
慕容燕不赞同道:“可朕的粮草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柔然一个区区小国,几句话就想空手套白狼?”
景行话已至此,多说便错,于是消了话音。陆舟见状,拱手道:“回皇上,景大人说的不无道理,柔然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在给大渝上供,若此事可以用粮草解决,我朝之后也可以在供品数量上做文章。”
慕容燕听罢,低头思索起来。
粮草先行,说到底也是和谈。这个武力为天的慕容燕,戎马征战了半辈子,实在不愿意能够用武力征伐的前提之下,选择懦弱的和谈之法。
但他不愿意让夏履得逞,更不愿放出谢璋这匹蛰伏的狼。如果不是景行的一番话,慕容燕恐怕最终也会选择放夏履回西北。
他前后一思索,目光又再一次落到了谢璋身上。
“璋儿,你有何意见?”
谢璋本安安静静地站在后方,兴致勃勃地看着各方势力周旋,被陡然点了名,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滞,忙道:“臣……没有意见。”
宫殿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慕容燕盯了他半晌,突然说道:“璋儿也是从西北回来的,这样吧,你带着朕的口谕,去一趟兰州,做西北军的临时统帅,前去与柔然谈判。”
一时间无人说道,倒是谢澄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行礼间便要说话,被慕容燕挥手打断:“就这么办。”
谢澄苦着脸退了下去,却见许久不言的沈愈,却在此时轻轻用他苍老的声音说道:“谢小将军武将出身,嘴皮子怕是不甚利索,老臣的学生宋徽平日里在户部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话多。若皇上不介意,可以派宋徽与谢小将军一同前往。”
宋徽宋南浔,也就是户部的侍郎,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平日里也瞧不见他多少表情,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印象。
慕容燕草草地看了一眼,准了。
谢璋被慕容燕莫名其妙划去了西北,一时不知高兴还是忐忑,但思绪百转间,已大约猜到了景行在其中的作用。
果不其然,待出了太和宫,景行便叫住了落单的谢璋,道:“谢小将军此去西北,还望多多小心。”
谢璋回过身,看见景行一身贴身的官府也穿得长身玉立,便笑道:“多谢景大人。”
景行轻轻一顿,也微笑道:“不客气。”
去西北,对谢璋来说,福祸并存。但也是一次危机重重的机会。方才慕容燕的话音中,多少也透露出一丝,若此事不能圆满解决就拿他是问的意思。
但不管怎样,能让慕容燕松口,景行功不可没。所以不管景行是示好也好,是威胁也罢,此次是他谢璋欠了景行一个人情。
谢璋与景行目光相撞,而后轻轻笑开:“不知道夏大人知晓自己为他人作了嫁衣,会是什么表情。”
“总归不会太开心就是了。”
第十九章 掣肘
五年前的谢璋,因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原因,只能在西北军中做一个微乎其微的新兵蛋子,被一个小小的军官管制着。
后来有一回,柔然一个部落和兰州西边的军队杠了起来,副统帅孟鸣争率领着三万士兵前去威慑,但猝不及防吃了个圈套,险些全军覆没,孟鸣争也一去不回。就在众人都以为孟鸣争死了的时候,谢璋一个人扛着他回了军营。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谢璋会跑去前方的战场。只是自此之后,谢璋被孟鸣争以兄弟相称,并且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将军之名。
然而此次谢璋又要回西北兰州一事传开,有些闲得发慌市井小民,又不可抑制地联想到了断袖这一名头。
可见纨绔十年无人知,一朝下海天下晓。
但说起来也是很意难平的一件事。谢璋当年少年意气,五年时光战功赫赫,慕容燕却十分芥蒂,不愿意与他升官嘉爵。若不是阴差阳错下在战场捡回来一个孟鸣争,恐怕谢璋现在还是炊事营的一个打杂兵。
所以当景行问谢璋:“你有很多种方法不用去西北,可你还是去了,为什么?”时,谢璋故作深沉得一笑,反问道:“你不是该知道了都知道了么?现下又来问我是个什么道理?”
此时已距夏履与慕容燕斗气,被谢璋这个渔翁捡漏已过了半个月。夏风扑面,衣衫已减。
当初两相对立互相坑骗的岁月仿佛已经过了很久,碍于种种现实的原因,他们暂时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
在谢璋眼中,景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人前笑容连连,指不定一转身就能捅人一刀。
他又像是一团周身裹着迷雾的耀眼温玉,即使半遮半掩,光华也四泄而出,危险,但又迷人。
谢璋即将动身赶往西北,却在将发之时,再次找到了景行。
“景大人,你介不介意我再欠你个人情?”
一枝春的来客一如既往的多,景行坐在谢璋对面,听见了对方笑意的满腔。他随手抓了一杯茶,浅酌一口,才缓缓说道:“什么人情?”
谢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去西北了,京城里暗恋我的姑娘们可怎么办啊。”
景行心想,你不是断袖么?
却见谢璋倾身间飞快地眨了眨那双桃花眼,接着道:“所以,还要多谢景大人多帮忙照看着。”
也不知这个小纨绔靠着这一法子蛊惑了多少入世不深的姑娘……或者少年,景行一面想,一面面无表情地说道:“人情欠多了,小心还不起。”
谢璋定定地看着景行。他虽说没有正面回答,但谢璋在心底估摸着景行的口音,便知他这是答应了。
夏履近日动作不可谓不大,慕容燕与其暗中较劲倒无甚所谓,怕就怕波及旁人。
他这一去西北,京城山高水远的,若真出了什么事,他怕是鞭长莫及。若景行在其中照看着,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谢璋心中松了口气,语气也多了几分轻快,口中便没了遮拦:“还得起,还不起我不还有一副好皮囊么。”
他这话轻飘飘地出了口,且丝毫不觉得害臊,引得景行多看了谢璋几眼,愣是没看出来谢璋脸上哪里的皮更厚实。
大约是西北的沙子磨的,景行腹诽道。
再过不久,谢璋就要再去西北吃他的沙子,谢澄忧心忡忡,但慕容燕旨意已下,再无回转,只能在夜里抓着谢璋操练刀剑,让谢璋恨不得待在景府不再回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璋带着慕容燕的圣旨,在无数或明或暗的视线中,束缰策马,达达而去。
随行的宋徽是个文臣,身子骨也不大好,但却傲得很,马车晃得他肠胃翻涌也闭口不说,直到到了目的地,谢璋掀开帘子后,才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待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宋徽抬进了兰州最好的驿馆后,孟鸣争才从前线赶了回来,辅一见面,就给了谢璋一个敞开的拥抱。
“承湛!你可算再回来了。”
孟鸣争年值三十有一,常年驻守兰州关隘,历经风沙摧刮,但依旧白净,时常让谢璋怀疑孟鸣争是不是偷偷有什么保养之法。
谢璋拍了拍孟鸣争的肩膀,笑着寒暄:“孟大哥好久不见,前方战事如何?”
“暂时缓下来了,巴图尔已退到了黄河以北。”大约是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孟鸣争甚至还有闲情朝谢璋来时的马车上张望了片刻,问道:“黄坚强呢?”
谢璋忙道:“孟大哥,黄坚强在谢府呢,况且它的肉是真的不好吃。”
孟鸣争没看见心心念念的行走的狗肉,口是心非道:“谁说我要吃它了,只是觉着好久不见,怪想它的。”
黄坚强是跟孟鸣争一起,被谢璋在战场上捡回来的。这个小畜生没了一条腿还活蹦乱跳得很,常常把军营闹得天翻地覆,把孟鸣争气得牙痒痒。
有一回有人给孟鸣争出了个主意,恐吓它拿它当下酒菜,保准一吓一个准。
也不知黄坚强是不是真的成精了,往后见着孟鸣争撒腿就跑,生怕自己变成一道菜被端上这群人的饭桌上。
谢璋怕孟鸣争说起来就没完,开始转移话题道:“孟大哥,你可否带我去练兵场看看?现如今我有资格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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