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了,这三殿下如今也是二十有二的人了,连正妃都没有一个,也没听过他光顾什么青楼楚馆,若不是不行,那只怕志不在此啊。”
“嘭——”
常雨这回又摔地上了,抬头一看,竟是宋玄将他的凳子踹翻的。
“宋先生这是做什么?”常雨哭丧着一张脸,嚷嚷起来。
想容在边上幸灾乐祸:“你宋先生可是二十有七,也没见娶上个媳妇,这是被戳到痛处了。”
常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言多必失,嘿嘿地笑着原话:“先生不一样,先生那是半仙儿,清心寡欲超凡脱俗,哪能看得上庸脂俗粉呢。”
想容嗤之以鼻:“油嘴滑舌。”
宋玄那头神色淡淡,心里头却是凭生波澜,分明知道此事与自己无关,却又忍不住在意起来。
“总之且瞧着吧,这南荣君一日不走,咱们四方城就一日太平不下来。”常雨在这头下了定论,又蹭了想容半壶茶水,才颠颠儿地从后门走了。
想容见宋玄半晌无话,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宋玄被拍得一哆嗦,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来,随口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这个南荣君,总让他这样兴风作浪,也不是个事儿。”
想容闻言,登时瞪大眼睛:“你也这样觉得?”
宋玄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又想管闲事了。
这人就是一颗天生的侠义心肠,虽然嘴上不天天吼着,可见到不平之事总是想上去掺合两下,上回打从茶楼回来,她就天天惦记着了,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果然,想容做贼似的把门关上,一双圆眼滴溜溜地转,拉着他道:“前两日还有客人跟我问起你,想托你去打探那什么南荣君的底细,我晓得你那三不沾的规矩,才帮你回了。你若也是瞧那南荣君不顺眼,这倒是个好机会——”
宋玄听了便问:“什么客人?”
想容低低地比划了一下:“无非是三爷他们那帮子人。”
宋玄一听便明白,四方城地下掌舵的那几位他也都见过,现在领头的那位姓傅,外号三爷,是个一等一的狠角色。
也就当初季硝头脑机敏,又背靠大山,这才压了他们一头。自打几年前季硝追着方秋棠去了京城,转移了生意重心,这四方城就是三爷的半个天下。
如今见这南荣君嚣张,官府不敢管,三爷却不可能坐视不理,听这一出,显然是想要出手干预,却又摸不清底细,算来算去,才找到了宋玄的头上。
宋玄回来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对于这些掌舵人来说,只怕并不是个秘密。
宋玄犹豫了片刻,没有应声。
想容以为他不愿意,便道:“你若是不想去,就当我没说过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玄不沾党政权谋,想容也明白他的用意,行走江湖想要保命,这样的浑水趟的越少越好。
“你去联系他吧,”宋玄忽得说。“就说这事我应承了,记得欠我一回情。”
想容一愣:“当真?”
宋玄点了点头。
他倒是真的想要会会这南荣君。
第4章 试探
傅三爷那边的消息来的很快,虽然嘴上千恩万谢客气热络,可指使起人来却没有半点含糊,很快就替宋玄安排了一个接近南荣君的机会。
那日知府带着上下一干官员来到花下楼取乐,前呼后拥好不威风,其中最主位不是知府,而是一个容颜秀美的男子。
这男子衣着华美,五官精致,眉宇更偏阴柔,倒有些魏晋时美男子的情态,只是神情太过倨傲造作,隔着千里之外就能认出他的身份来——不是那南荣君,还能是哪个?
那南荣君从上了桌就开始挑剔,眼带轻蔑,一会指这姑娘的琴音不如盛京的大气磅礴,一会说那酒菜不比盛京的地道鲜美,最终眼尾一扫,用鼻子哼出声来:“要么怎么说是小地方呢,难登大雅之堂。”
那知府强压着怒火陪笑:“南公子说的是,乡野之地,委屈公子了。”
那南荣君这才神色稍缓,呷了一口酒水。
他们坐在二楼,隔着窗栏就能看见下头的歌舞,下头的人却瞧不见他们,的确是个不错的位置。
只是那南荣君却一直意兴阑珊的模样,瞧见歌舞也打不起什么精神来:“先头人说四方城近些年来还算繁荣,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奇趣儿,也是扫兴。”
那知府目光在下头扫了一圈,忽得瞧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一个人躲在角落吃酒,便立时目光一亮:“南公子若是想要奇趣儿,下头就有一位奇人,不如唤他上来与公子聊聊?”
南荣君抬了抬眼皮上,似是好奇:“果真?那便叫上来吧。”
知府眼角浮起隐约的喜色,连忙打发人去,将一楼正坐着的宋玄请了上来。
宋玄早料到会有此事,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袖子,跟着走上了二楼去。
宋玄这人,打从十四岁开始谎话连篇,六年前上京一回见了场大世面,如今就愈发的超然物外,气度不凡起来,寻常的小场面对他来说,倒还真值不上紧张什么。
如今搁众官员眼前一戳,长身玉立,鹤骨松姿,较六年前还要清朗逼人,端的是一副仙人品貌,反倒让那一众官员都晃了晃神。
他们对宋玄的印象大都停留在六年甚至更早以前,只听闻他回来了,却未见其人。
不想今日一见,他脱离了弱冠之年,却丝毫不见年长的圆滑世故,反而沉淀出一种温润的气质,愈发超脱俊雅起来了。
“这位是我们四方城出了名的神算子,宋玄宋半仙。”那知府率先回过神来,极热情地介绍。“人称十卦九灵的,就是这位先生了。”
那南荣君对宋玄似乎有几分兴趣,眼神隔着睫毛淡淡地注视着他:“哦?”
宋玄与他对视,才发现这南荣君竟生了一双淡色的眼眸,琉璃珠儿似的,在阳光下头显得十分妖异。
“半仙儿?这名头可叫得响啊。”南荣君意味不明地说。
“江湖朋友给面子罢了,”宋玄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只不过是些卜卦相面的微末本事,是知府大人过奖了。”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隔着满桌子的酒席对视,宋玄竟丝毫不落下风。
那知府有意引着宋玄接近,便笑着说:“南公子若有什么心事,也不妨算上一卦,说不定还能讨个彩头。”
“别是触了霉头才好。”南荣君若有似无地暗讽。
宋玄只当作没听见似的,笑而不语。
知府还是想让宋玄探探南荣君的底细,连忙招呼宋玄:“宋先生……”
却不想这时南荣君忽得道:“算卦就不必了。”
“我在盛京见过的天师数不胜数,真要是请教命数,又何必要找一个乡野骗子?”南荣君嗤笑一声,琉璃似的眼珠儿带着说不出的挑衅。“只是宋先生得倒比这些姑娘们都好一些,不如坐下与我聊聊?”
“这青楼浑没有个风雅样子,连个能住独院儿的姑娘都没有,反倒是宋先生你……”南荣君盯着他。“有那么点意思。”
这知府闻言,险些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连忙低声提醒:“宋先生是见过先皇的……”
说起来,宋玄在盛京那点子事,虚虚实实,也传到四方城了。这些官员用他,却也不敢太过于小觑了他,毕竟是跟先皇沾着边呢,哪个都不会嫌自己官帽戴的太久的,硬是要拿宋玄轻蔑。
“怎么?见过先皇,就比本公子尊贵了不成?”南荣君貌似恼怒,连上却透着一丝讥讽。“既然如此,不更应该坐下喝一杯吗?”
“这……”知府怎么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呐呐不敢应声。
倒是宋玄不动声色斟了一杯,略加示意,一饮而尽。
那南荣君愈发咄咄逼人起来:“宋先生不说两句?是应付我吗?”
宋玄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又斟了一杯:“是我礼数不周,这杯该敬公子。”
南荣君盯着他:“敬我什么?”
宋玄笑了起来:“敬公子的尊贵。”
南荣君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一愣,既而笑了起来,竟真的饮尽了这杯酒。
“有意思,”南荣君的眼神愈发兴味盎然。“满堂花也比不过宋先生一枝醉人,难怪是见过先帝的人。”
“这美人啊,若是倒贴怕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如盛京名妓,都是冷若冰霜、高高在上,这才有那么一点意趣在里头……”
这话便愈发的不像话了,知府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南公子,这当初宋先生也是见过三殿下的,您又是三殿下的身边儿人——”
这话里头的意思连宋玄都听出来了,这是提醒南荣君谨言慎行呢。
宋玄反倒觉得有趣,这南荣子现在虽然与初见时一般的傲慢无礼,却变得截然不同。
初见时的傲慢仿佛是有意做出来的,而现在这人,却是一举一动都透着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傲,并不是一个虚软的人物。
这是姬云羲在哪儿认识的人,又为何而来?
宋玄愈发的在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