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盯着白佑澜良久,最终还是柔顺地松下肌肉,伏在白佑澜的肩头,闷闷地应道:“嗯,知道了。”
“睡吧,我陪着你。”白佑澜志得意满地拍着顾景的背,回忆母妃和翁逢弘是怎么哄着自己睡觉。
实在不好意思说你在我旁边我很难睡着,顾景只能老老实实由着白佑澜。没有被人抱在怀里哄着入睡的经验,顾景一时有些棘手。
没事,反正他装晕很有一手。
装睡,应该也差不多。
“睡不着?”白佑澜突然发问。
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的顾景犹豫两下,轻轻“嗯”了一声。
“嘶,刚刚不是还很困么?睡不着也闭上眼眯一会,别太累。”白佑澜觉得可能是自己姿势的原因,从床头滑下,抱着顾景躺在床上,“要不然我给你讲故事吧?”
因为姿势改变感觉更加不适的顾景:……
“行吧。”如果你高兴的话。顾景硬着头皮同意。
他对睡前故事很有阴影啊。
不过白佑澜应该干不出那鬼故事哄人入睡的事吧?
白佑澜当然干不出,他连怎么给人讲故事都不会。
告诉顾景自己接下来怎么安排?这是让人睡还是不让人睡?谈谈自己的母妃?睡觉前将过往的伤心事不好吧。自己以前听过的那些民间志怪故事一听就不适合给顾景讲啊,那都是哄小孩子的顾景会不会嫌幼稚?不幼稚的又太吓人了。
要不然,讲许幸言最近喜欢的话本?
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白佑澜想了想那些题为《霸道皇子爱上我》的话本,没忍住抖了抖。
说不出口。
生活阅历空白的四皇子殿下搜寻半天依旧找不到合适的故事后,觉得自己不能让顾景失望,装腔作势地清清嗓子:“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想告诉你的。”
顾景:???
“但是沈长清坚持,他觉得我应该跟你说,不能骗你。”白佑澜下巴放在顾景头顶,认真地回想起他跟沈长清说过的话,“我觉得你肯定会担心,你身子还没好,应该静养。什么事我抗不下来?但是他觉得不对,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强行分析,逼着我告诉你。”
“虽然我觉得他说的话牵强无比,但感情的事我不是很擅长,沈长清比我靠谱多了。”尽管不是睡前故事,不过应该也勉强可以哄人吧,白佑澜不敢看顾景的表情,接着往下说,“当初想跟你打好关系时我都是听他的话的,送你东西啊邀请你啊都是听他的。所以我觉得,这次还是听他的比较好。诶你说为什么同样没个妻子小妾,沈长清就懂那么多?是因为他有个未婚妻么?”
顾景面无表情地把自己往白佑澜怀里埋了埋。
忍住,不能笑。
自以为得到鼓励的白佑澜眼神一亮:“不过他有一点说对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小时候的事。但是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四皇子没注意怀里人瞬间僵硬的身躯,自顾自地往下讲:“不知道你小时候是不是跟我一样,我可淘了。想知道是真的想知道,但是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想逼你。”
“不过应该很可爱吧?肯定比我讨人喜欢。”白佑澜把鼻子埋进顾景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你本来长得就好看,性子也安静,绝对比我强。那些宫女太监不会都抢着抱你吧?你母妃应该也很疼你,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她哄你睡觉肯定没我这般生硬,也不知道你小时候都听过什么故事。嗯,明天让人去找找南夏的民间传说。我讲给你听,跟你母妃肯定不一样,你别笑我。”
不对。
都错了。
我根本就不讨人喜欢。
所谓性子安静不过是因为没人理,没人会来找我玩。我只能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从早看到晚。
那些宫女太监也不会抢着抱我,他们只会离我远远的,生怕离我近了被连累。
母妃也没哄过我睡觉,她只会甩着张脸从我床边走开。
我从来没听过什么睡前故事,也不知道平常人会讲什么哄他们的孩子睡觉。
你是第一个,白佑澜。
第一个说会哄着我睡觉的人。
顾景把头抵在白佑澜胸口,舔了舔嘴唇,沙哑着嗓子:“说好了。”
说好了,你找到那些寻常的传说后,要哄我的。
白佑澜静默了一下,用脸蹭蹭顾景头顶:“嗯,说好了。提到你伤心事了么?没事不怕,我陪着你呢。”
顾景本来就不想提到过去,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里空口无凭地猜测,肯定触到他的伤口。
从被众人偏爱疼宠一下子成为万人指骂的对象,心里肯定不好受。自己还嘴欠,怪不得小景嗓子都哑了。
不过别说,这声音…
冷静,镇定,想做什么以后再说。现在不行。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受自己的控制的。
就像白佑澜跟本控制不住自己想象顾景面色潮红眼尾艳色浓郁,双眸半含泪地望向自己。
想……
赶在顾景发现异样之前,白佑澜狠狠心,照着自己额头上紫肿的地方就是一下。
瞬间清心寡欲。
疼啊。
“那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吧,”白佑澜疼出了颤音,制止住顾景试图看他的动作,“小时候混账事太多,你别笑。”
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第87章
长年绷的神经没那么容易松懈下来,白佑澜将的东西对促进睡眠全无益处。顾景再怎么想努力,也只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乖巧地在白佑澜怀里缩成一团。
顾景这边被白佑澜照顾的好好的,莫谷尘也就放下心来。四皇子府内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也不想去讨个嫌疑。在花园里晃晃悠悠地转悠着,折根棍蹲下身,在未化的雪上瞎画。
“干什么坏事呢你?”后背被人猛地一拍,手上干枯的树枝应声而断,死相好不凄惨。莫谷尘还没回头,身旁就有一片阴影降下,探过头点评:“啧啧,画的什么啊?画技太差。”
正是整日闲得发慌的许幸言。
许幸言这人自来熟还有点子脾气,急上了头管你是谁抓住就使唤。顾景病危时莫谷尘没少被呼来喝去,一碗水递不及时许幸言能念叨半天,一张嘴里里外外把莫谷尘嫌弃个透。后来顾景情况稳定,许大夫也能松松气。
气一松许幸言终于不是难伺候的大爷,自觉就跟莫谷尘热络起来。顾景这边需要人时时盯着,许幸言干脆就住下。可他的嘴闲不住,天天拽着莫谷尘抖露白佑澜各种黑历史,还对各项时事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
比如顾烨逐顾景那阵子,莫谷尘格外喜欢跟许幸言凑一起。
听他损人真的不要太开心。
“我就学过杀人,怎么会画画。”莫谷尘手一扬,半截枯枝被他扔上了瓦顶,“你怎么来这儿?”
“闲着没事,”许幸言拉着莫谷尘起来,把人扯进连廊,“吵死了,出来逛逛。别在外边待着,这天不好,一会怕是会下雪。”
“你怎么知道?”莫谷尘仔细观察天空,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小时候练的,我跟师父住在山下,判断不准可能会出人命啊。”许幸言从怀里摸出瓜子包,招呼莫谷尘过来,“后来师父去了,临终让我来京城投奔他的老友。从此被白佑澜连累,身价性命跟他绑在一起。”
“我愁啊,”许幸言愁眉苦脸地嗑着瓜子,托着腮帮子跟莫谷尘诉苦,“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不听师父的话留在县城当个大夫,省的现在一天到晚操心白佑澜那条命。要是他不小心翻船了,我大好年华就这么没了。我还没娶媳妇呢。”
格外真实的抱怨了。
“你家里人没催?”莫谷尘一边磕瓜子一边听许幸言日常嫌弃白佑澜,好奇发问,“我记得你比王爷小不了几岁啊,应该都及冠了吧。”
“早及冠了,”许幸言拢拢身上的皮子,伸个懒腰,“我没家人他们上哪催去?我爹娘生的孩子多,我出生那年大哥都要二十了还没媳妇儿。家里的女娃被他们送的送卖的卖,最后终于嫌弃我这个光吃饭不干活瘦的跟个姑娘似的男娃了。拿着糖葫芦哄我走了一二十里路,扔山上了。要不是我师父那天上山采药,就我那小身板,啧,你现在可看不见我。”
一不小心提到别人伤心事,莫谷尘摸摸鼻子,想不出怎么接话。
“真是的,一跟你们说这事就这个表情,同情谁呢?”许幸言一耸肩,语调漫不经心,“同情我?你看我这吃饱穿暖的,我要是还在那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还能有现在半分滋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
也是,别的不说,光吃穿就没短了许大夫,更不用提特意给他建的药园子和满满一书房的话本。而且哪个下人敢怠慢了他?背后说三道四嚼舌根?俨然是这皇子府的主子。
“那你恨他们么?”莫谷尘舌尖打了几个转,将这话问了出来。
“恨?”许幸言哼笑一声,眉目间生出几分凉薄,“我恨他们干嘛?好好日子不过,我才没那心思恨他们。他们给我一身血肉,那年山上我也还清了,从此两不相干便是路人。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