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着话就来到潭边了,章丘生抓着草晃了晃,又一群萤火虫飞起来,他捉了塞进布袋子里,看袋子,竟已经抓了不少。他伸手又抓了一只,小心打开袋子口,小心放进去,再小心扎进口袋,抬头随意往水潭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就看到水潭对面的边上有两颗人头浮在那里,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不放,章丘生吓得一哆嗦,登时汗毛就竖了起来,根本不敢再看,闭着眼睛嗷地一嗓子嚎了起来。
齐青言被他吓了一跳,蹚草过来拍了拍他,“叫什么叫什么!见鬼了!”
章丘生闭着眼不敢睁开,连手也不敢伸出去指,只顾往回跑,“真有鬼!水里!你看水里!”
齐青言往水里看了一眼,他被章丘生吓着了,只看见水里浮着两个脑袋,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也跟着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往回跑,让章丘生等等他。
有琴没憋住,先笑了起来,随后叶带霜也笑了,站起来一看,那俩孩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会儿已经跑不见了。
“夜深了,再泡下去该着凉了,回去吧。”
说着率先上了岸,递出一只手给有琴,把他也拉了上去。
两个人擦干身上的水,拧干头发,换好衣裳。此时月光下一片明亮,连小石子都看的清清楚楚,叶带霜就没把灯笼点起来,披着月光回了小院。
他们走时门没关严,不知道哪阵风把门吹开了,桌子上的油灯也被吹灭了。
有琴说不用点灯了,就把门窗都打开,借着月光照在门口又擦了擦头发,随后脱了衣裳上床去睡。
不一会儿叶带霜也收拾好上了床,有琴让他把帐子放下来,叶带霜看了看有琴,只好又起身把帐子解开。
月光虽然明亮如昼,帐子一放下来还是黑了不少,从门窗吹进来的风像只手,抓着帐子不停地晃来晃去。
两个人并排躺着,像是都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叶带霜睁开眼转头去看有琴,恰好有琴侧躺着,也没睡,正盯着他看。
叶带霜顿了顿,翻起来去摸有琴的手,有琴没让他摸,却是往下去解叶带霜的衣带,解开后又要去解他裤带,叶带霜把有琴的手按住了,说了声我自己来。
果然就坐起来把衣裳脱了,有琴也跟着坐起来,一边解自己衣带,一边像条蛇一样往叶带霜身上缠。
有琴笑着说了一句,“我是你五百年前救了的妖怪,这一世来找你报恩,要与你做一世的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不是妖怪,就是一句骚话而已。
☆、第 11 章
(十一)
次日,有琴起晚了,叶带霜也没叫他,等他到前山时,其他人都吃完了,锅里给他留了一碗粥,配菜是腌萝卜干,上次的一坛吃完了,这是又去城里买的。
日头升到半空了,草叶上的露珠将干未干,叶若和叶昭一人搬了一个矮桌在槐树下写字,看地上用过的宣纸都扔了三四张;叶之空一早就下山去了,说是要去访个故人,过两天再回来。有琴端着粥和腌萝卜干慢吞吞地走过来,又慢吞吞地坐在叶若桌子旁边,问,齐青言和章丘生呢?
叶若停下笔,说:“四师兄和五师兄被大师兄叫走了。他俩昨天半夜不睡觉,偷偷跑到后山去抓萤火虫,被大师兄发现了,可能在挨罚。”
有琴端着碗正在喝粥,听到这话没憋住笑了一声,结果就被粥呛着了,咳了几下,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只好放下粥碗缓缓。
“抓着萤火虫了吗?”
“没有。”叶若看着有琴说:“本来抓了好多,但是他们回来说在水潭那边看见鬼了,长得特别吓人,两个头漂在水里,死不瞑目的样子。五师兄说一直盯着他们,还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吃人,四师兄和五师兄吓得不轻,一路跑回来了,快天亮了才睡着,捉的萤火虫也不知道丢哪了。”
有琴想笑又不敢大声笑,只能捂着嘴无声的笑,什么血盆大口要吃人,两个胆小鬼,看都没看清就跑了。
叶若忧愁地问:“真的有鬼吗?以前我们去后山洗澡,捉萤火虫,从来没遇见过,四师兄和五师兄是不是看错了?”
有琴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勾勾手指对叶若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叶若凑过去,有琴就告诉他昨晚上齐青言和章丘生遇见的不是鬼,是他和叶带霜,“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后不要老跟他们两个瞎打混,看什么聊斋,反把自己吓个半死。”
叶若松了一口气,又有点惭愧,他最近也在看聊斋呢,也是常把自己吓得不敢睡觉,既然有琴也这么说了,那等中午回去就把书放回师父房里,再也不看了。
有琴端起碗来慢慢喝粥,看着叶若写字的姿势不对,出声提醒两句。等了得有两刻钟,才看见叶带霜从前堂回来,看不出生没生气,齐青言和章丘生垂头丧气地跟在后边,有琴笑着问他们俩挨什么罚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觉得羞愧,都不说话,回屋里搬桌子,拿笔墨纸砚,出来练字,也不像往常一样交头接耳了,看着特别老实。
有琴吃完饭,碗依旧放在桌边,叶带霜走过去,弯腰把碗抄走,往厨房去,有琴也站了起来,跟着叶带霜去厨房,进屋前还刻意扒着门框回头看了看这几个孩子一眼。
叶带霜把碗放进瓷盆里,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去,拿丝瓜瓤洗碗。两只碗一双筷子实在没什么好洗的,很快就洗完了,他把碗筷放好,从身后墙壁上的格子里拿过布巾擦手,看着有琴皱了皱眉,问他站门口干什么。
有琴又慢吞吞地走过来,脸上笑嘻嘻的,“看你啊,你早上怎么不叫我?心疼我?”
叶带霜擦完手把布巾折好放回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昨天不是疼过你了?”
想起昨天晚上,叶带霜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当真是被什么妖怪迷了,只是脸上却没露出来,仍旧是稳重的大师兄。
有琴听了这话丝毫不为所动,也不觉得羞臊,依旧是副笑嘻嘻的样子,追问叶带霜,“我的琴案你什么时候才给我做好?”
叶带霜说:“你又不弹,着什么急?”
“你没做好,我怎么弹。你又没事儿,快点给我做好,做好给你弹琴听。”
“弹琴有什么好听的,又不是没听过。”
“那不一样,快点。”
叶带霜被有琴半拖半拽往他们住的院子拉,叶带霜不情愿地被他拉走,临走前又恐吓了四个师弟,谁不好好练字,晚上把他扔到后山水潭喂野鬼。
他不知道有琴一早就把他给卖了,随后叶若也把有琴卖了,还是齐青言最先反应过来,说:“那咱们以后是不是都得改口叫有琴嫂子了?”
章丘生问:“你怎么知道该改口了?”
齐青言抓抓后脑勺,“也不是,就……怎么说呢,感觉,感觉大师兄和有琴,他们俩之间跟以前不一样了。”
章丘生问:“哪里不一样了?”
“我说不太上来,让我想想。”
这时叶昭插嘴,“看着比以前亲密了。”
齐青言一拍手,说对,“以前大师兄总是对有琴不冷不热的,你看刚才,有琴把大师兄拉走的时候,是不是看着比以前亲近很多。”
章丘生回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叶若也想了想,他没看出来,摇了摇头,只好接着练字。
过了一会儿章丘生说,“怪不得师兄这么快就知道咱们去后山捉萤火虫了,还罚咱们,原来是因为不小心撞见了他跟有琴洗鸳鸯浴,真是无妄之灾,唉,唉!”
回到院里,叶带霜也没去给有琴做琴案,天太热了,稍微动一动就汗流浃背,两个人把门窗全都打开了,一人拣了一本书,坐在窗口看书,原本用来写字的矮桌也搬到窗下了,泡了一壶茶放在桌子上,边看书边喝茶。
有琴拿的是南朝刘义庆着人编写的《世说新语》,宋代晏氏本,他胡乱翻着看,看到有一则讲夫妻之间称谓的,书中原文如下:
“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
有琴觉得很有意思,就给叶带霜念了一遍,说:“‘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你叫我一声?”
叶带霜说:“有琴。”
有琴纠正他,“不是这样叫,叫‘琴卿’。”
“不叫。”
有琴放下书,去扯叶带霜的袖子求他,“你叫一声,就叫一声好不好,我叫你‘霜卿’,你叫我‘琴卿’,就一声。”
叶带霜叹了一声气,也只好放下书,看着有琴的眼睛,郑重地叫了一声,“琴卿。”
有琴愣了愣,不自觉地一下子松开了手,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目光飘忽闪躲根本不敢看叶带霜,动作有些慌乱地把书捡起来,低头一看到书上的“卿卿”二字,脸上竟有些发热。此刻他是一个字也读不下去了,胡乱翻了几页,心里乱糟糟的,抬头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又转头去看叶带霜,叶带霜又拿起了书去看,有琴伸手过去遮在书页上,叶带霜抬头看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