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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京州府衙大门被潮水般的士兵冲破,一片喊杀声起。
  苍凉钟声散入千家万户,转眼即被鼎沸人声淹没。
  ·
  朝阳犹如利剑,穿透云层,百鸟拍翅飞出山林,凝结在草叶上的露珠滚进泥土,悄没声息。
  黎明时分,宋虔之手下的一万人马,翻山进入谷坳中的雏凤县。县城里空无一人,马蹄声惊起趴在地上休憩的狗儿,纷纷烦躁地起身,被铁链拴着,只能在拴狗的木桩铁柱上来回打转。
  第一只狗开始狂吠。
  数十犬只嗷嗷之声此起彼伏,交缠在一起。
  大队人马过境,狗吠鸡叫渐渐消停,地面飞扬起的尘土停止喧嚣,扑跌回地面。
  按照陆观规划好的路线,战队取道雏凤城东南一条到宋州府换盐的商路,以免惊动孙逸。
  “水,我要喝水!”蓬头垢面一狗官双手被捆得紧紧的,前后串着他的心腹。顾远道这一路踉踉跄跄勉强随队,此时又饿又渴,让日头晒得头晕目眩,只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旁人怎么劝也不肯起身。
  陆观拨转马头,到后面,叫人给顾远道喝水。
  顾远道一气喝光水囊,坐在地上,不住喘气,清水顺着他的胡子流过下巴,在阳光下折射出光泽。良久,他缓过了气,坐在地上望见面前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陆观,他两手捧着水囊,用力摔到一边。
  “陆观!你这个狗娘养的!我是祁州知府!彼何人斯!竟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
  “顾大人,你饿不饿?”
  顾远道闻言瞪大了眼,伸长脖子,才咽下去的水,没能在嘴里滋养出半点津液。
  “拿干粮给顾大人吃,再取些水来。”
  顾远道哈哈大笑起来:“你怕了?怕也没用,本府要进京告御状!别以为背靠安定侯,你就小人得志猖狂,祁州是本府管辖的地面,你胆大包天,竟敢挟持朝廷命官,控制府库。你这是杀头大罪,便是再讨好本官也是无用,大错已经铸成,本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宋虔之骑马过来。
  顾远道收了声,脖子往后一缩。
  “喂他吃饱,你们再追上来,把人看好,不可让他死了。”
  宋虔之吩咐完,看了陆观一眼,示意他跟上,不要在这里跟顾远道啰嗦。
  “你们两个狗娘养的,狼狈为奸,本府是朝廷命官,你们竟让本府步行随军!这是什么猪食也拿来与本府吃!”顾远道双手被缚,竟用脚去踹士兵要喂给他的面饼。
  一小块饼掉在地上。
  士兵咽了咽唾沫,连忙把饼捡起来,努嘴吹去饼子粘上的灰土,举棋不定地请示陆观。
  宋虔之只当听不见他大放厥词,任凭狗屁随风。
  隔天夜里,宋虔之带领的一万兵马悄悄向宋州城掩来,城楼上气死风灯遥遥闪着白光。
  丑时,满城阒寂,倏然强风吹来,灯竟灭了。
  大半晌后,守卫挣扎不过,呵欠连天,叫来同伴,爬上木梯,去将灯重新点燃,摘下灯来。他定睛一看,发现灯罩竟已破损,抬起头茫然四顾,守卫双眸倏然睁大,发现一枚箭镞钉在石墙上。
  “有人偷袭!来人啊!”守卫话音未落,一片连绵黑影爬过城墙,惊慌失措之间,那守卫从木梯跌下,尚未来得及拔出腰刀,当胸挨了一刀,瞪着眼倒了下去。
  当是时,孙逸尚在宋州州府衙门酣睡,门外有人惊声禀报:“陛下,大事不好了,楚军攻城,已经抢破城门,朝州府衙门过来了!”
  孙逸睡眠极浅,当即翻身下地,提起立在墙角柜旁的金背大刀,冲出门去,喝令手下召集众将,齐齐上阵,以州府衙门为阵地,展开守城之战,让贸然冲进宋州府的大楚军队吃个大亏。
  殊不知,孙逸从自立为王后,便命人在宋州城内四处挖掘陷坑地道,将整座州城改建成为一座巨大战壕,铸成与大楚抗战的第一道防线。那孙逸本只是宋州军曹,占据宋、循二州后,镇日里也只是思虑如何抵挡住祁州派来攻城的军队。他与祁州州府顾远道私下颇有往来,顾远道只以为孙逸是怕了大楚军队,可以借此勒索钱财,孙逸却是借着顾远道的书信,数次抢先一步得知白古游攻城的布置。更借白古游心怀慈悯,难以痛下决心大杀本也是大楚一体的宋州、循州守军。
  此次攻城来得猝不及防,孙逸隐有察觉,顾远道已不堪用了。
  他召来手下得力干将,又命人将淬了剧毒的箭装满他的箭篓,背上负着弓箭,手中提着重逾数十斤的金背大砍刀,号令全军,分散隐蔽,叫醒内城陷坑、机关负责人员。
  孙逸领着其中一支人马,绕进州城西北角曲折街道,兜到贯穿全城的主道附近。
  接近城门时,喊杀声愈演愈烈。
  宋虔之挑选的好手,趁城楼灯灭,各自以钩索跃上城楼,从楼上杀到楼下,为楚军打开城门。
  此时城楼下杀成一片,城门口孙逸布置的兵力有限,然则松州城内,百步一岗,增援速度犹如迅雷。
  城下两股势力缠作一团。
  孙逸隐在暗处,以射手鹰隼一般的锐利双眼在黑暗里捕捉楚军发号施令之人。街中拉起数道绊马索,骑马冲进城门的多是将领,一干人等弃马陷入混乱厮杀。
  “有绊马索!大家小心!”人群中一人大喊。
  楚军点燃了更多的火把,步兵手执火把照亮路面。
  “大人!你没事吧?!”
  这声大人落在孙逸耳朵里,他下马,踏着一株落得光秃秃的花树登上墙头。黑色的皮手套将他的手指包裹得干净光滑,能够稳当地握住淬了毒的箭,且不会被箭镞误伤。
  “没事!”宋虔之从马上跌下来,头盔都被撞歪了。
  陆观在百步开外厮杀,长|枪一甩,横扫而过,以扎在地上的右足为轴心,银枪在他手中被耍得如同一圆刀锋。
  敌人爆出一阵惨呼。
  宋虔之把头盔戴戴好,移开目光,专心同眼前的敌人厮杀。他身手不弱,在敌阵之中冲杀得游刃有余。
  一阵狂风漫卷。
  谁也没有料到,宋州城里的雨说下就下,倏然间天地被雨幕连成一片,雨珠在瓦舍屋顶欢快敲打,渐成咆哮之势。
  “众军听令!随我冲啊!杀死孙逸者,赏百两黄金,封万户侯!”宋虔之举起长剑发号施令。
  正在此时,一箭当胸飞射而来。
  大雨冲刷在箭上,使得千万缕彩光绕着乌黑箭杆向其尾羽打着旋高速滑去。
  宋虔之一剑斩下,箭杆断成两半。
  接二连三的箭从暗处发射而来,宋虔之暗道糟了,他侧身让过其中一箭,就地在泥水中滚过,从一片瓦砾中站起,面前有一半壁破损的水缸,他屈身躲在水缸后。
  “杀啊!”背后砍来一柄刀,宋虔之头贴着水缸鼓起的肚皮躲过,钢刀砍在漆黑的水缸上,激起一阵巨响。
  宋虔之顺势靠在水缸上,侧身以肩为支撑,飞起一脚。
  士兵肚皮上挨了一脚,被踹飞出去,腰背砸在一根大柱上,摔在地上爬不起身来。
  “当心!”陆观一手长|枪、一手随处捡来的钢刀,同时与两人缠斗,分神一瞥,顿时肝胆俱裂,双手发力,脚深陷入被雨水冲软的路面。
  伴随陆观一声惊雷般的巨吼。
  两名士兵被兵器杵到墙上,撞破临街的窗户,砸进一家人户。
  宋虔之小臂中了一箭,是时正挥剑刺向面前双手举起刀兵的小卒。那卒子发出一声惨叫,倒下地去。
  “怎么样了?”陆观一把扯住宋虔之未中箭的那条手臂,将人扯到一个摊子背后,他随处拾起地上断刃,挥手掷出。
  暗巷里一人惨叫。
  雨声人声混成一片,陆观眼睛发红,咬牙撕开宋虔之伤处附近已经被箭划破的袖子。
  “没事,小伤。”宋虔之甚至没察觉到疼痛,他杀得浑身麻作一片,热血在四肢百骸中猛烈奔腾。他看见陆观眼睛充血地抬起头,他微微张开嘴,似要说什么,最后只得一句,“忍一下。”
  陆观嗓音颤抖不已,他手掌发力,猛然拔出那枝箭。
  “没事儿,别怕。”宋虔之连头盔抱住陆观的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落下轻轻一吻,“扶我起来。”
  就在起身那刻,宋虔之眼前一擦黑,晕了过去。

  ☆、残局(柒)

  
  陆观一声暴喝,提起长|枪反手将身后意欲偷袭的敌兵扎了个对穿,挑飞出去。
  “逐星,宋逐星!”陆观双手发抖,撕下大幅袍襟卷成长卷,垫起宋虔之的脖颈,令他将头伸在自己腿上,转而去看他臂上的伤口。伤口四周散发着幽幽蓝光,被雨水冲淡了些许,但陆观看得心惊肉跳,心里知道,这是喂了剧毒。
  他从靴中拔出匕首,以刀尖划开伤口,噗的一声,一团带腥气的血肉从囊状的伤口里爆出,陆观咬牙割去裹着蓝光的皮肉,血水迅速从伤口里冲出,将那蓝色冲得愈发淡了。雨水冲过瓦檐,带着泥灰滚落到陆观的额头。
  他脸上俱是雨水、汗水,眼眶通红地注视着宋虔之的反应。
  伤口被破开,当是剧痛,宋虔之面上却无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不觉得疼。陆观拍拍他的脸,又拿手快速地探他鼻息,摸他颈中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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