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大行皇帝才登基不久,先是太后中毒,继而皇帝遭人刺杀,追查之下,此案是经由苻明懋授意,时任麒麟卫队长的闫立成先后犯下两桩谋逆大案,逃出京城。大皇子因此案被押送北关充军,不久后逃脱。”
“我在路上便已逃脱。”
苻明懋突然出声,引得众臣都循声望去。
苻明懋与荣宗虽算不得很像,其嘴唇与脸型,还是与荣宗如出一辙,他有些不明显的发福,一身锦袍,显然不打算为苻明韶服丧,身上袍服是白色,不知是不是方便混进宫。
宋虔之留意到,虽然这一行人都没有着丧服,也都选了与丧服相近的颜色。
苻明懋叹了口气,不无哀伤:“六弟登基后的几个月里,常常同我议论国事,那时我不知父皇驾崩的真相,也记着六弟登基前,我们兄弟也算手足情深。谁知竟有后来的构陷,我逃过一劫,只求自保。我也担心去到北关,仍会受人陷害,会为自己伸冤,便在被押送去北关的路上就逃了。至于为何朝中得知会是我在北地逃脱,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李晔元冷笑道:“大殿下心慈,自然不知道你弟弟的秉性。谋逆一案,仅凭闫立成房中的一封书信,就定了荣宗长子谋逆,众位,不觉得此案过于草率吗?”
姚济渠不敢吭声,往冷定身边凑了凑。
冷定:“李相若要翻案,也应当拿出证据。”
“巧的便是,证人在容州被人暗杀。”李晔元突然转向宋虔之,“安定侯当时就在现场,是否确有其事?”
宋虔之冷不丁被叫到,他定了定神,镇定自若地开口答:“年节前,宫中发生了两起凶杀案,其一,大行皇帝召进宫里撰写贺词的平民词人楼江月被人杀害;其二,原定元宵节为大行皇帝献舞的琵琶园领舞林疏桐遭人毒杀。皇上将此案交给秘书省暗中调查,当时查到林疏桐的案子或与琵琶园另一位舞姬秦明雪有关,恰巧,秦明雪与楼江月都是容州人,私下二人也有一些来往,于是秘书监陆大人决定赴容州调查此案。这项决策,没有任何问题,作为少监,自然要随同。”
“到了容州以后,我们发现容州疫情凶险,城中有人散布谣言,造成容州恐慌。为了查清谣言的来源,也为了安抚容州百姓,我与陆大人便在容州逗留,查到在此之前朝廷拨给容州的赈灾粮,被人‘偷’走,加上当地盗贼猖狂,劫掠州府,这才致使容州无粮可发。陆大人留在容州为质,我快马加鞭回京禀报,恰逢孟勤峰坠马失踪,风平峡危矣,大行皇帝授予我按察使一职,命我安抚容州疫情之后,巡视灵州、真州、孟州、郊州四地,并且安排户部在年后拨粮给容州。为了容州开春的粮种,我还上户部跟杨大人数次扯皮。”宋虔之微微一笑,揣着手转过去对着杨文,“此事杨大人可以作证。”
杨文脸色微发红:“容州的粮我可是尽全力都派出去了。”
“多劳户部担待。”宋虔之拱手,转向李晔元,“我说这些,不是图废话,是要说明白为什么陆浑遇害时我在容州。我回京汇报容州赈灾粮被劫,请求皇帝拨粮之前,皇上已经命何太医赶赴容州,何太医与陆浑是旧识,当时何太医到了容州,得知一直是陆浑在为容州的灾民治病,便去找陆浑了解情况,我们到时,陆浑已经被杀。他七窍流黑血,被人用绳子吊在梁上,尸体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逆天而行,必有此报。他的儿子陆景淳双眼被剜去,同样身上挂了块木牌,写着,有眼无珠,留之何用。”
李晔元不悦道:“本相只是问你,陆浑被人杀死,是否确有其事。”
宋虔之:“确有其事,我也答完了。”
李晔元不理会宋虔之的多话,继续朝殿内众官道:“当年大皇子谋逆一案,陆浑曾为太后解毒,此事之后不久,陆浑辞官,云游四海。若不是安定侯在容州发现陆浑为灾民治病,朝中根本无人知道陆浑的下落。孟鸿霖,把人带进来。”
孟鸿霖带进来的是何太医。
宋虔之一愣,继而笑道:“久未见何伯,近来可好?”
何太医目光闪烁地飞快瞥过宋虔之,嗫嚅道:“好,好……”
“何太医,你不必怕,只要如实作答,本相保你一家平安。”
这话里有话,宋虔之立刻想到,怕是苻明懋的人扣住了何太医全家,李晔元这是在威胁他。就不知道何太医要说出什么话来了。
“你到容州当日,安定侯可否主动将陆浑的情况告知于你?”
何太医垂着脸,摇头。
“安定侯可否主动将陆浑的情况告知于你?”李晔元提高了音量。
何太医满面愧疚,耳朵发红,抬起头,答道:“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陆浑在容州的?”
“安定侯让我看容州的大夫开的治疫病的方子,这世间少有人用药之准能如陆浑,且我认识陆浑的笔迹。”
李晔元:“你提出要去见陆浑之后,安定侯怎么说?”
何太医结巴道:“……安定侯……小侯爷当时说陆大夫常常在夜间出门行医,此时过去,怕会寻不到人。”
要不是宋虔之从小过目不忘,差点都信了。李晔元这个老狐狸。看来是要让何太医把陆浑的死扣在自己脑门上了。宋虔之心里迅速在想如何辩驳。
“可有人证?”
“当时有,我们吃饭的时候,有两名麒麟卫在。”何太医答。
李晔元:“本相要是没记错,其中一人就是提前回京向苻明韶汇报的高念德,此人被囚在牢里。至于本相如何得知,孟鸿霖。”
“属下在,大行皇帝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人用牛筋绳勒死,由于死得太过突然,太后忙乱之间,并未顾忌微臣,命微臣提审闫立成和高念德二人,其实是命微臣教此二人供认出是受大皇子指使。”孟鸿霖道,“只是这二人都是麒麟卫,闫立成还曾是卫队长,麒麟冢受训之严,非常人所能设想,微臣在高念德身上用尽酷刑,他始终不肯改口,还骂微臣为虎作伥,为周氏保驾护航。微臣这才从高念德的口中获知,安定侯到容州并非偶然,乃是周氏多年来四处搜寻陆浑的下落,在安定侯到达容州后不久,陆浑便被人灭口,足以说明问题。”
“你可听高念德提起何太医所说之事?”
“微臣不仅听说,且命人将高念德供述之事如实记录,他也在上面签字画押。”孟鸿霖递出一份证词。
李晔元将证词递给一旁瑟缩的小太监,命他拿给所有人看。
小太监眸色现出犹豫挣扎。
一羽林卫拔刀出鞘。
小太监只得挪步,将薄薄一张写满字的供词传阅给各位在场官员。
最后,这份供词到了宋虔之手上,他只看了签字,确实是高念德的字迹。这也不奇怪,高念德本就为苻明懋的大业而疯狂,还拖着护他如同珍宝的闫立成下水,有这个机会为苻明懋的皇位添砖加瓦,想必高念德甘之如饴。
宋虔之把供词还给李晔元。
李晔元道:“安定侯可有疑议?”
“没有,确实是高念德的字迹。”
大殿内一时间充满窃窃私语。
林舒一把抓住姚亮云的手,掐得姚亮云忍不住皱眉,抓住林舒的手摔开。
林舒大窘,低声道:“抱歉,掐错了。”
姚亮云蹙眉:“逐星这是怎么回事?”
林舒:“看不明白,他怎么都认了?而且我也没瞧见他那个同甘共苦的情儿在哪儿。”
“情儿?”姚亮云反应过来,“你说那个罪臣?”
“可不。”林舒摇头,“待会真的有什么,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逐星弄走。”
“吕临在上头。”
“是啊,在上头,谁知道他站的谁。这之前,我爹老说李相是太后的人,连我爹都看走了眼,不到最后关头,我可不敢站队。对了,逐星也叫我不要站队,静观其变。”没听见姚亮云回答,林舒瞥他一眼,“你不这么看?”
姚亮云没有答话。
太阳晒得每个人都一脸通红,像是在跟人生气。
“李晔元,即便是安定候派人杀了陆浑,你指认哀家叛国,可有明证?”周太后此话一出,不仅满堂哗然。
宋虔之更是心里暗讽:看吧。不过容不得他自怜,宋虔之摆手道:“太后,我并未派人刺杀陆浑。”
周太后看着宋虔之,没有说话。
“高念德现在何在?不如让他上来,与我当堂对质。”
孟鸿霖看了一眼李晔元。
“既有证词,何须再对质。”李晔元强硬道。
宋虔之扯开嗓门大声道:“该不是你们把高念德审死了,来个死无对证吧?谁都知道,字迹并非不能模仿,否则诏书也不必再拿铁鉴出来验证,只要字迹没错,什么不能认?”
“黄口小儿,混淆视听!还不退下!”李晔元怒声道,试图以官威逼退宋虔之。
偏偏宋虔之什么阵仗都见过了,不仅毫无惧色,还笑嘻嘻道:“李相,这大殿之上,众臣都在,可不是你丞相府的一言堂。你指认我杀了陆浑,拿出的都是人证,物证又没有办法对质。”宋虔之目光慢悠悠从何太医身上滑过,无惧无畏地在殿上踱步,他年轻的眼睛扫过每一个或怀疑或畏惧的眼神,最后停在李晔元的脸上,“你这些说辞,只需半日,我也可以找两个人,一人出证言,一人出证词,指认你串通敌国,欺君犯上。是人,就可以受人威逼,也可以收人钱财,说出的话,未必是本心。只有相互印证,才能证实确有其事。陆浑被杀,现场凌乱,他是被人毒死的,如果是我杀了他,毒|药呢?我大楚对毒|药管制甚严,陆浑死亡的现场不是只有我勘验过,沈玉书也看过,州府也在调查,陆浑所中的毒,是寻常可以取得的吗?还有,木牌上的留书有字迹,是不是我的字迹?如果不是,我是否有机会找别人来做这件事?容州一行,一共有两个人跟我一起,一是麒麟卫的周先,二是大行皇帝从衢州调回专门负责楼江月案的秘书监陆大人,我要做这些,他们二人会不知道?相爷,你是瞧不起麒麟卫,还是瞧不上皇上在衢州时所亲近的谋士?难道他们俩都是傻的,还是说,早在那时,这二人就已经跟我一条心,跟太后也一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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