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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吕临何在?”周太后道。
  吕临:“微臣在。”
  周太后正要下令拿下李晔元等人,李晔元突然爆出一阵狂笑。
  莫不是刺激大了,李相疯了?
  宋虔之所想,正是在场官员的想法。
  李晔元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高高举起。
  宋虔之心生不祥。
  “劝刚即帝位的皇帝对手足赶尽杀绝,可是一代贤臣所为?周太傅……你们以为周太傅是什么忠臣?妄议废立,僭越国主,置天子于罔顾人伦,不孝不悌的地步,可是合该受世人敬仰膜拜的忠臣所当为?!”
  宋虔之紧紧盯着李晔元手中的信,想起来那是什么了,李晔元收容他和陆观住在别院,他曾因为在李晔元的书房里看见写着“杀之”二字的信感到惊讶无比,因为他清楚记得,事涉苻明懋的谋反案中,身为外祖亲传弟子的秦禹宁上折子要保大皇子,反而,跟秦禹宁一直唱反调的李晔元力主杀了苻明懋。
  而周太傅写给李晔元这封信,完全僭越了朝臣的本分,站在国君的立场上,处置皇子的生死。
  上至朝中权臣,下至贩夫走卒,朝廷运作当中大小事皆会在人的口中被审判评价。然则白纸黑字却不行,若在周太傅还活着的时候,这封信拿出来他可以为自己辩白,现在他已死去多年,茶已不只是凉了,还有成冰之势。
  谁要开口为他辩白,都要先掂掂敌我力量。在乎周太傅是忠是奸的,只有自诩是周派的一部分文臣,而这部分人随时可以站到对方的阵营里。唯独宋虔之和周太后,站不过去。
  他们身上,流着周家的血。
  ·
  “在这儿!”陆观用剑砍开藏在李晔元书房暗格里的那口铜箱子,他抓起一把里面的信,一封接一封扫视过去。
  周先扔麻袋似的把管家掼在地上,提起他的后领,让他跪起身来。
  “就这一个地方?”
  管家脸肿了一半,说话漏风,嘴里都是血腥味,他的牙被敲掉了两颗,那股刺激泪腺的酸疼仍残存在嘴里,牵扯着整个腮帮子都在疼,管家甚至有点感觉不出自己的头,就像浑身每一寸皮肤都在痛,反而觉不出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就,都在这儿了。”管家哆哆嗦嗦地回话,“二位爷不信,可以找吴管家来问,我们一人管东院一人管西院,管库的是李二哥,书房里要紧的书信都在这里。”
  “别院我们已经找过了,你们老爷真是胆大包天,不仅把反贼苻明懋藏在别院里,还同多琦多有来往,跟李明昌称兄道弟。”周先故意拖长声调,叹了口气,“其实有下人什么事,真正重要的事情,你们老爷也犯不上跟你这等身份的人说,自有幕僚相商。你这儿也没什么可问了,我们这就回宫,如实禀报给太后,等着抄家流放吧,可怜你一家老小……”
  陆观把信收好,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下人,朝周先道:“走吧,回宫复命,李晔元所收的贿赂,他一个下人怎么会知道,我看你是好事做太多,真把自己当菩萨,他一家老小可怜,死在战火之中的无辜平民就不可怜?你给他这个立功保命的机会,两狄烧杀劫掠的时候可没有给过那些亡魂机会。这些书信往来,足以坐实李晔元通敌叛国的罪名,抄家的时候,还怕抄不出罪证?”
  “也是。”周先晃了晃脑袋,归刀入鞘,吊儿郎当地甩着步子往外走。
  陆观脚下倏然一沉。
  管家挂在陆观的脚上,一张涕泪横流的脸紧贴着陆观的裤腿,呜咽道:“大人,大人莫忙走,小的去找李二哥来,他有库房钥匙。”
  “有库房钥匙顶什么用啊?未必相爷会光明正大把宝贝随意收在库房里,想是早就挪走了。起开,别跟我们大人瞎蘑菇,他脾气不好,惹毛了他,你掉的就不只是两颗后槽牙了。”周先说话时,脸上仍带着笑,只是他的笑,让管家看得心里直发毛。
  他牙龈麻麻的,三岁儿子的嫩脸在心上一闪而过。
  “大人,大人,阿莫丹绒送来的礼,是小的和李二哥一起入的库,礼单经的是小人的手。礼单这就有,证物就在库里。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当朝宰相,与太后关系匪浅,曾经也是周太傅的忘年好友,谁敢来宰相府搜查?送来的礼是在库房里,只是单独辟了一间小室陈放,钥匙都在李二哥手里。”
  陆观与周先对了一眼。
  “大人不放心,大可派人跟小人一块去。”
  陆观想了想,说:“把礼单找出来,东西改日朝廷自会派人来抄,现在不用。”他带的人穿的都是羽林卫的袍服,偷偷潜入的宰相府,大摇大摆跟着这管家去库房里搜,反而容易打草惊蛇。阿莫丹绒人送来的自然是金银珠宝一类,现在也不能抬进宫。
  陆观拿到礼单,留下两人把管家给看起来,跟周先马不停蹄赶往皇宫。他怀里揣的都是纸,却仿佛有万钧之重。
  宫门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
  已近正午,炽热的阳光照在陆观的脸上,他把缰绳一勒,翻身下马。
  “陆大人!”
  柳平文喘着气跑过来,弱气的书生脸叫太阳晒得通红,额头也都是汗。他手上套着两圈麻绳,另一头绑在李宣的一只手上。柳平文穿着太监的衣服,还有两名太监陪着他们在御街上等。
  不远处宫门紧闭。
  陆观疑惑地皱起眉头。
  “龙将军已带人杀了进去,宫门才关,把守宫门的都是我们的人,为免节外生枝,也怕让别人瞧见,许大哥吩咐我带着……带着……”柳平文着急地看了两眼一脸呆愣的李宣,他站在靠墙的地方不肯离开,右手里拿着一只炭笔在墙上胡画。
  陆观解下李宣手上的绳子。
  李宣十分疑惑地歪着头打量他。
  陆观凝视着他漂亮的眼睛,他留意到李宣的睫毛很长很黑,即便生为男子,也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美男子,这等风采,但凡李宣正常一点,他们也能多几分胜算,偏偏是个傻的。
  “想不想见你弘哥?”
  李宣盯着陆观的脸看了一会,用力点了一下头:“嗯!”他表情着急,但似乎是茶壶里装满了饺子,倒不出来,想说的话都在他心里。
  “那就跟牢这位弟弟,他会带你去见弘哥。”陆观怕他不明白,把他的手抓过来,让他握着柳平文的手,他的手掌把他二人的手合在其中,用力握了一下,问李宣,“跟着他,去见弘哥,一步也不要离开。”
  李宣倏然笑了起来,不断重复嘀咕着:“跟着他,跟着他……”
  “对,就是跟着他。”周先道。
  柳平文带着李宣在前,陆观与周先跟着柳平文的步伐,到达宫门时,陆观手握住剑柄。
  柳平文用力一推门,沉重而吃力的吱呀声响起。
  门缝之中,血腥味扑面而来,令柳平文脸色发白,几欲作呕。
  一道天光,自甬道另一头缓缓漏下,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过了个节有点感冒,今天脑壳特别疼,先发上来,等全文完结了再做修改和捉虫。

  ☆、怒涛(叁)

  
  承元殿内,香线蜿蜒而上,在空气里造出模糊的形状,倏忽散去。
  李晔元取出的信已让大臣传阅,殿内安静得难以描述。
  这封信唤醒了宋虔之的记忆,当时御驾逃难到夯州,连太后的关系也不好使了。他跟陆观去求见李晔元,还是托李晔元的关系,才能进夯州州府衙门,见到苻明韶,禀报孟州军情。
  早知道当时把信拿走,就没今日这桩事了。
  后悔晚矣。宋虔之尚未想好要怎么辩解,他垂着眼深思,突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确是恩师的笔迹。”秦禹宁道。
  文武皆哗然,秦禹宁是周太傅的入室大弟子,周太傅还活着时,待这弟子与儿子无异。
  宋虔之抬眼望去。
  秦禹宁神色如常,微微一哂:“可李相若是要凭这一封信,就诬赖太傅,似乎有所不妥。”
  “笔迹是真,即是信中内容为真,授意他人劝谏天子滥杀,杀的还是天家之子。且周氏多年来如何把持朝政,还有谁能比秦大人更清楚?如今当事人俱在,就是要当殿对证,分明功过,我大楚天子,得位必正,否则便会如同躺着的那位。让不当其位的人坐上龙椅,天降祸殃,岂是你我能够担待的?”李晔元肃容道。
  秦禹宁一手执着信纸,脚步一旋,冷笑道:“笔迹谁都可以模仿,信中内容是否为真,下官确实不知。何况,先师从不含糊其辞,诸位大人都知道,太傅两度孤身入敌营谈判,虽千万人他也可一人前往,其胸怀大勇,世所罕见。何况,大殿下谋刺案当时,我按照先师的吩咐,在朝堂上,是进言保殿下一命的,改秋后处斩为充军。此事只要翻一翻记档便可知晓,我也曾向皇上上过一道折子,乞求陛下宽恕其兄。”
  “确有此事。”久不出声的杨文突然说了话。
  礼部尚书荣晖嗽了一声,满是皱褶的脸上,带着三分回忆与向往,淡道:“确实如此,秦尚书是周太傅亲传的弟子,也曾为两任储君半师,自大行皇帝登基以后,一直尽心辅佐。李相,这封信即便是周太傅的笔迹,也未必就是他所写,依老臣之见,周太傅行文干脆,素来直言敢谏,你拿出来的这封信,第一,口吻不似太傅,第二,真是太傅授意,让秦尚书进言,也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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