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你是蒋梦的干儿子?”
许州没敢抬头,哆嗦道:“太后娘娘记得清楚,奴才少时便被|干爹照拂,才得有今日的福分到娘娘跟前伺候。”
“嗯。”周太后沉默下去。
许州感到膝盖发软。
“找几个人,你盯着,把李相挪过去,好生照料。既然是你出的主意,那就由你去丞相的跟前伺候,一定要细心。”
许州满面红光地直起身:“是,奴才一定把差事办好,不负娘娘重托。”
周太后满面疲倦,余光扫了一眼李晔元那张装睡的脸,起身让人扶着进去梳洗。
许州叫来数名太监,搬动李晔元时,他的手触到李晔元一背热汗,故意拿手在李晔元的腋下一试,果见到李晔元脸上松动,强忍着不笑,那怪异表情虽只有一瞬间,却都清楚落在许州的眼里。
☆、回京(伍)
夜幕降临,阿莫丹绒的大王子多琦多一行,浩浩荡荡离开宫门,住回到鸿胪寺安排的馆驿。
多琦多甚是烦躁,啪一声将腕上皮甲解下,用丹绒语训斥李明昌,李明昌挨了骂,神色不见恼怒,反而温驯谦和地低下头,时不时发出一声请罪的絮语。
多琦多齿缝间生硬地蹦出一句楚话,他高挺的鼻子近乎顶到李明昌圆盘似的脸上:“明日本王就要启程回帝京,王庭之中,风云变幻,本王的王叔、弟弟,父王的那些妃子,在本王的锐利鹰爪之下,都要瑟瑟发抖,俯首称臣。楚地之争,完全可以等到黑狄与大楚两败俱伤,届时再率父王的狮队攻入大楚北境。”
多琦多的亲卫队是鹰翼骑师,这支铁骑属于阿莫丹绒王后,多琦多是坎达英的长子,生母早崩,鹰翼骑师便发誓效忠于大王子。这也是坎达英忌惮长子的主要原因,让多琦多领着鹰翼骑师南下,如果多琦多能在大楚北境占点便宜,所占疆域归入阿莫丹绒,于国有利。但在坎达英看来,楚人受教条约束颇深,不会轻易服从,届时可令长子先在占领地驻扎,驯服俘虏。多琦多若办得好,自然说明他有服人之威,如果办不好,坎达英便可顺心如意地将幼子立为王储。
李明昌自李谦德进入阿莫丹绒王庭,便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在李明昌看来,阿莫丹绒人比大楚人思维简单,坎达英是一头猛虎,那他的父亲李谦德便是一位最优秀的驯兽师。
驯兽师的儿子,自认无法青出于蓝胜过他天降奇才的父亲,勉强也能算得上足智。
“明日一早,王子带人乔装成商队,这几日间我已弄到几块出城的令牌、通关印信,离开京城以后,王子可一路出关,与鹰翼会合。”
多琦多不悦地嗯了声。
“那你呢?”
“臣还有些事要办,接下来,王子可命人滋扰边境,给大楚镇北军边界不安定之感,只需小打小闹,抢些粮食、过冬衣物、钱财便可,不要与军队对上。”
多琦多眉毛深皱成个“川”字,食指与拇指不断摩挲,目光攫住李明昌的脸,道:“这是为何?本王的鹰翼骁勇善战,无惧作战。”
李明昌微笑道:“鹰翼勇猛,但大楚北境荒凉,无非是一块,食之无味的死肉罢了。真正肥美的羊腿,是富庶的夯州与京城啊。”
多琦多眼内迸射出精光。
“小小滋扰,恰可以让戍守边境的官员放松警惕,没有白古游的镇北军不足为惧,臣听闻母狮要捕食比自己身长数倍的牡鹿,必先驱之数里,待猎物精疲力竭,才将其扑杀。此时的牡鹿,便是想要反扑,也已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由着母狮撕下它肚皮上最柔软的皮肉了。”
·
孙秀拿着苻明韶从国库里抠出来的四百万两银子离京,陆观是个不管钱的,杨文从户部拨了两个算珠拨弄得噼啪响,勉强能够唬人的小吏到军中。
兵部派的几个人更是不抵用,连宋程阳都被打发到了军队。宋程阳寻着时机,在陆观跟前晃了好几次,陆观愣是没把他认出来。
这支军队都是新兵,行军速度奇慢无比,离京第六日,还差着小半路程才能到孟州。天气不好,成日里阴雨绵绵,匆促出兵,粮草与军备都缺。
个个捂着一身湿衣服,万余人的军中,竟有数千人是病歪歪的一脸青白。
宋程阳倒是没受病,兵部给他派他做监军的副手,当的是文差,部队行进得比他年节下去庄子收租骑马的速度还慢。
这一日夜里,全军扎营休整,宋程阳到了中军帐门口,想叫门外的小兵去通报,恰巧陆观从里头出来,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目光飞快滑走,没把宋程阳往眼里心里过,正要走,被宋程阳一声“弟妇”叫住了。
陆观:“……”
宋程阳觉着甚尴尬,也觉不该这么叫,有失体统,遂改了口:“将军,下官有事想跟将军商量,能不能?”他眼角余光直往帐门留下的那一线光缝里瞥。
陆观会意,示意宋程阳跟着去。
宋程阳松了口气,站在歪头,把半新不旧的暗绿色官服扯直一些,好使自己看上去体面一点,抬头挺胸地跟了进去。
“你是宋虔之的表兄,他托秦大人给你在兵部找了个差做,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
宋程阳赔笑道:“多亏表弟帮衬,年岁不好,原本家中小有一些铺面,现如今南北商路割断,要想做点买卖,却是难了。”
“方才你叫我什么?”陆观眯起眼睛问。
宋程阳愣了一愣,忙道:“这几日精神不济,是下官叫错了,将军。”
陆观舒开眉,他长相本就带着几分刚硬,不笑时令人觉得有些凶,便是像现在神色和煦,也只让人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宋程阳脑门出了一层汗。
陆观一条腿屈在榻上,铁甲生寒,眼尾闪动着狡黠。
“一字之差,表哥下回不要再叫错了,我比逐星痴长几岁,自然是兄为弟夫。丈母娘也托我好好照顾逐星,我也发过愿,待他如待我妻,无人处表哥可以称我一声弟夫。”
宋程阳张了张嘴,好半晌说不出话,终于憋出一句:“是,弟夫。”这都什么事啊,他是听了不少风言风语,知道宋虔之与陆观过到了一处,但从安定侯府家破人亡,宋虔之逃出京,陆观成了皇帝跟前最得脸的红人。宋程阳方才脑子一轴,叫完人已觉十分不妥,更想不到陆观会这么在意一个称谓。
“你说有事要商量,说吧。”陆观也没因宋程阳是宋虔之的表兄予他特殊的照顾。
“我昨日收到一封家书,父亲说宫里来人,宣旨复了弟弟的侯位,但给弟弟改了姓,不再姓宋。”宋程阳小声说,从陆观的脸上他看不出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弟夫,您看,有没有可能,这不是皇上的旨意?您离宫的时候,皇上身体是否康健?京中传闻甚嚣尘上,说是皇上染了恶疾,本是应当御驾亲征的,却派太监出来主事,闻所未闻,怕是要起宫变。”
“太监怎么了?”帐外响起孙秀的声音。
宋程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忙用手抓着凳子一条腿,心惊肉跳地爬起身,回头看见脱了太监服,一身铠甲的孙秀。
孙秀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监军有事差你来跟将军商量吗?”
“无事、无事,二位大人有要事,小的先告退。”宋程阳屁滚尿流地跑了。
孙秀啐了一口,坐下找水喝。
陆观道:“没水,我正要出去看看病员。”
“别看了,都一个样,哭爹喊娘的,还没上前线,就寻思着怎么逃回去。”
“今日有多少逃兵?”
“百来号人吧。”
“吃不饱的士兵,白送上去的人头,换我也跑。”
孙秀不以为意地斜乜陆观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轻轻按在桌上,朝陆观的方向缓缓推过去。
“看了这个,我怕你是跑不动了。”
信封右上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点,陆观看了一眼,没有起身去拿,而是问孙秀这是哪儿来的。
孙秀说是蒋梦让人送过来的,没过旁人的手。
“至于是谁给你写的,不是咱家说话难听,陆大人的脾气比石头还硬,除了那位太后护着的小公子,这时候,都是自个儿顾自个儿,再没人顾得上您。”
陆观耳朵里嗡了一下,表情与姿态却看不出任何不同,他心中腾起惊涛巨浪,这信来得太快了,他离京那天,才有麒麟卫的人送过一封信给他,那人自称是周先的兄弟,送来的信,字字诛心,宋虔之在信中责备他隐瞒周婉心的计划,说他已得知母亲葬身火海,句句痛悔信任陆观,想不到他是皇帝手下的走狗,处处设局,与他欢好不过都是利用他作回京任职的踏板,探听周氏三代隐瞒的皇族秘辛。
陆观早就想过,等到宋虔之得知他母亲的死讯,必然会有一场狂风骤雨,他并不觉得怎样难过,反而因为离开皇宫有了新的希望,这样他可以尽快找到宋虔之,当面和他解释。
然而眼前这封信……
孙秀把东西送到,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良久,陆观起身,走到桌前,粗糙的指腹触及信封,他的指头抚过那个圆点,深吸一口气,拿起信封小心翼翼地剥开火漆,信纸抽出,陆观轻轻吁出一口长气,他坐回榻边,展开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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