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易将腰间的佩剑随意往地上一扔,道:“你武功还未恢复好,我不用剑,就这样与你比。”穆倾容点点头,道:“好。”
耿易一出招便是带着些狠戾,朝穆倾容一掌打过来,穆倾容不躲不避,耿易心中一惊,硬生生收了力道,人也随之朝后踉跄了几步,耿易惊魂未定,道:“你什么意思?”穆倾容淡淡道:“拿不拿剑,目标都是一样的。”耿易没听明白,道:“什么?”穆倾容衣袖往后一翻,在耿易还未察觉时,已经近到人身前来,耿易一惊,极速往后退,穆倾容并未给他机会,修长的手指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冰凉的触感让耿易回过神来,耿易垂眸道:“我输了。”穆倾容放下手,淡声道:“现下虽是比试,却关乎性命,自然不能与往日练武同日而语,要拼尽全力,直取要害才对。”顿了顿,穆倾容又道:“此前我只教你功夫,并未教你如何取人性命,所以这次不算。”耿易愣了愣,穆倾容退开一些距离,道:“再来!”耿易还未回过神来,穆倾容已经带着劲风自耿易颈侧一掌砍了下来,耿易往后一躲,竟有些狼狈,穆倾容手指一曲,再次朝人咽喉出招,耿易这回留心了,轻轻一侧头,用同样的招式直取穆倾容咽喉,穆倾容往后稍稍移了几步,却未躲至安全距离,眼看着就要扼住他的喉咙,耿易不自觉的放缓了速度,让穆倾容有足够的时间躲避,穆倾容却不躲,反而迎了上去,耿易又是一惊,手中渐渐消了力道,穆倾容却将他手臂猛然一挥,耿易毫无防备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穆倾容冷然道:“优柔寡断!大忌!”耿易脸上红了红,又重新凝聚内力,朝穆倾容咽喉处袭过去,就在这时,善儿嘴里衔着一支不知名的野花,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还冲二人招手道:“师父!耿易!”穆倾容微微侧过头去看,耿易曲着的手指已经扼上了穆倾容的颈项,耿易心里一惊,立刻撤回手,穆倾容回过头来,看着耿易淡淡道:“我输了。”善儿跑到穆倾容身边,习惯性的拉着穆倾容的衣袖晃了晃,略带惊讶道:“呀,耿易你这么厉害啦?这次居然能赢了师父?”耿易慌乱的摆摆手,急道:“不算,这次不算!”穆倾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拉了善儿的手,转身就要走,耿易急了,一把用力拉住穆倾容,近乎哀求道:“公子,这次不作数,我们重新再比一次……”穆倾容回过头来,看着耿易认真道:“你已经十四岁了,该学会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善儿奇怪的看了看要哭出来的耿易,问道:“你们究竟谁输了?看着怪稀奇的,不就是一场比试么。”耿易大吼道:“你懂什么!”善儿一愣,随即脸上爬满了委屈,对穆倾容撒娇道:“师父,他凶我……”穆倾容叹了口气,道:“耿易,你先回去,待我与善儿说会话,再去找你,行么?”耿易愣了片刻,不放心的点头道:“好,我等你,你不许骗我。”穆倾容点了点头,拉着善儿进了屋子。
一直到了傍晚,耿易才等到穆倾容,耿易悬着的心这才稍微落了地,一见着穆倾容,便不管不顾的朝人扑了过去,穆倾容伸着手臂虚虚接住,叹气道:“又哭了?”耿易环着穆倾容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哽咽道:“公子,我错了,我不是真想跟你比武的,我只是……我只是心里憋着气,找不到法子发泄,所以……”穆倾容又叹了口气,耿易抬着脸,满脸泪痕的看着穆倾容,道:“我只是跟你置气,你不要当真,好不好?”穆倾容垂下眸子,黯声道:“耿易,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你知道么。”耿易一个劲的猛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穆倾容又深深叹了口气。耿易自长大后,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赖在穆倾容怀里,穆倾容又是个清冷的性子,很少主动抱人,像现在这样的拥抱,耿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如今他再不想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想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趴在穆倾容胸前,一如小时候那样,耿易觉得,只要挨在穆倾容身前,心里就无比踏实,安宁。“公子,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和善儿,好么?”穆倾容听到胸前传来耿易带着哭腔的闷闷的声音,不禁又叹气道:“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你我也不例外。”耿易拼命摇了摇头,须臾,又从穆倾容怀中分开来,看着穆倾容认真道:“不管你要与我们是生离还是死别,我跟善儿,不管人间还是地狱,都要把你找回来!”穆倾容垂了垂眸子,再也不言语。
第29章 似有望似无望
碧潭除了添了一些梅树,与昔日景色并没有半分不同,然而穆倾容却觉得,碧潭与往日不一样了,似乎是少了那个人,碧潭看上去竟比从前更显清寂。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来感情也是一样的。习惯了那个人终日在目光所至之处,如今陡然间淡漠了,反而比平时更难熬。他自知,感情于他而言,便是痴心妄想般的奢侈,明明知道这份感情不得善终,可因着那个人是他,他还是让自己义无反顾的扎了进去,明知沉陷下去就是万劫不复,他还是甘愿沉沦其中。可是一起沉入这当中的,又何止他一人。穆倾诉微微侧了侧头,那个人依旧在拐角处静静站着,始终没有近前半步。穆倾容望向碧潭,默默叹了口气。
穆倾容在碧潭站了多久,耿封尘就在暗处看了多久。不过几日功夫,那抹消瘦的身影好像又清减了些,周身散发出来的悲伤似乎又浓了很多。他一个人静静立于碧潭边,看上去又孤寂又难过。耿封尘的眸子暗了暗,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又抬起头来,朝碧潭深深看了一眼,缓缓转过身,默默地走了。
直到耿封尘完全不见了,穆倾容才回过头去看,小径上,除了一地花海,什么都没有。穆倾容神色又黯然了几分。
穆槿缓缓走到穆倾容身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公子,耿楼主……走了。”虽早知会有这一天,但穆倾容心里却还是不可控制的沉了沉,穆倾容情不自禁地看向谷口的方向,默然道:“是回避尘楼了么?”穆槿道:“是。听说是千秋小少爷的病复发了,所以急着赶回去了。”穆倾容一愣,道:“秋儿的病复发了?怎么会?按着我的方子,断没有可能啊。”穆槿道:“这个属下就不知了,据说还挺严重。”穆倾容几乎未加思索,转身去了药堂。
穆倾容拿着药箱从药堂出来时,穆槿已经侯在门外,对穆倾容道:“公子,马已经备好了。”穆倾容点点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善儿耿易。”穆槿道:“公子放心吧。”穆倾容又点点头,正准备走时,又道:“还有,照顾好你自己。”穆槿心中一暖,笑了笑道:“嗯。”
穆倾容到避尘楼时,只比耿封尘迟了半天,看门的守卫见了,笑着一边给穆倾容开门一边道:“穆公子怎么没跟楼主一道回来?”穆倾容只略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就直奔避尘殿而去。才走到半道上,就见着了王婶娘,王婶娘福了福身子行礼道:“穆公子。”穆倾容顾不上那些虚礼,道:“秋儿可是病了?”王婶娘点头道:“是啊,这回病得可厉害了,好在穆公子你来了,我这心里才踏实了些。”顿了顿,又道:“公子一路赶来肯定累了,我带公子休息片刻,再去瞧小少爷吧。”穆倾容摇头道:“不用了,就现在去。”王婶娘心里感激,忙点头应了,赶紧跑到前头带路。
二人才到千秋住的秋思殿门口,就听耿封尘千年寒冰的声音冰摄人心,耿封尘怒道:“我容儿的用药量你说改就改!怎么?你是想挑战一下他一代神医的美名,还是你认为你比他有本事!”那头王大夫战战兢兢道:“属下知错!属下万不该自作主张!属下罪该万死……”耿封尘还欲再发怒,穆倾容已经推门而进,耿封尘那一腔怒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看着穆倾容有瞬间的呆愣,但脸色很快又恢复了寒冷,不咸不淡道:“你怎么来了?”穆倾容垂了垂眼,道:“我来看看秋儿。”耿封尘只沉默了一瞬,头向内室微微一偏,道:“在里边躺着。”穆倾容提着药箱进去,看着千秋一张小脸烧得通红,人早已经不省人事,心中不免有些不落忍,他轻轻把千秋的手从被中拿出来把脉,耿封尘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穆倾容的侧脸,见穆倾容一时半会也没空搭理自己,耿封尘便放任着自己紧紧瞧着这人,好像要把这几日的时间都补回来似的。穆倾容很快收了手,轻轻皱眉道:“这样不行,得换药。”耿封尘逼着自己回了神,道:“怎么?”穆倾容眉头皱得更深,道:“若是我能早三日来,一切都还好说,现如今不但药得换,治疗的法子也得换,只是……”耿封尘急道:“只是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是若此法一用,虽可保命,但日后要习武,是断没有可能了……”耿封尘道:“不习武也没什么,左右有我护着他。”穆倾容点点头,道:“此前我没有料到这么严重,我带的药材里,现在还缺了一味。”耿封尘道:“你告诉我是什么,在哪里,我去找。”穆倾容点头道:“现下我也实在走不开,只能由你去了,你还记得我们上回跳下去的那个山崖么?”耿封尘道:“记得,在那里能找到?”穆倾容点头道:“是,要往山洞再偏下一些,在石缝里,那小东西很会躲,需得仔细才能找到,我一会画张图纸给你,你照着找,千万不可找错了,多耽误一刻秋儿就多一份危险。”耿封尘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看着穆倾容道:“一直忘了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去过那里的?”穆倾容顿了顿,道:“有一回红云里不够用了,我便去那一带找了些。”耿封尘点点头,道:“行了,你把画纸给我,我带去找。”穆倾容转身去拿纸笔,耿封尘却突然道:“以后别做这些危险的事了。”穆倾容的身影一顿,却并未转过身来,过了片刻,才轻轻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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