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封尘闻言,慢慢看向穆倾容,一双鹰一般的眼睛里,寒光毕现。
耿封尘压抑了多年的怨恨在此刻一并发了出来,却又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别冲动,然而他越是努力控制,心底的邪火就越烧得旺盛,耿封尘僵硬着身子,不自觉的用力握了握拳,指甲陷进肉里,沁出丝丝鲜血来,他也毫不自知,穆倾容像等待判决的死囚般,静静地看着,等着。周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死气。不知过了多久,耿封尘才沙哑着声音,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做这些事,究竟有什么苦衷?”穆倾容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耿封尘见状,握着拳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强耐着性子,几乎咬着牙,道:“说话!”穆倾容缓缓睁开眼,眼睛里好像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生机,此刻看上去,竟像具空壳一般。耿封尘咬着后槽牙点点头,恨声道:“好!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沥州,把穆云山庄毁了!就像当年的耿家一样!”穆倾容像生无可恋到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坟墓般,轻轻说道:“你杀了我吧……”耿封尘冷冷笑了笑,眯着眼,带着危险气息看了看穆倾容,声音像覆上了千年不化的厚重寒冰,让人情不自禁的喘不过气来,“只杀你有什么用?你觉得你一条命能抵耿家七十多条性命么?”穆倾容的身子微不可查的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耿易这会儿倒是不哭不闹了,脸上的泪痕却依旧未干,眼神阴郁得有些可怕,耿易缓缓起身,捡了地上的剑,一直笔挺的背此刻却有些佝偻,在经过穆倾容身边时,耿易脚步一顿,他似乎想转头看看穆倾容,脖子却好像被什么冻住了似的,让他做不了任何动作,耿易眼神里突然间就空了,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麻木,机械的迈了迈步子,缓缓走了。
耿封尘目光看向远处,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是不能说么?”穆倾容略带些凄凉道:“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耿封尘道:“好,那不说这件事,说说你身上中的天眼吧。”穆倾容身子晃了晃,苦笑道:“你知道了?”耿封尘深吸了口气,道:“天眼能抑制世间各种奇毒,却治标不治本,且随时有可能发作,一旦发作,便犹如万箭穿心,疼痛难忍,我想,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前谷主是不会让你服下天眼这种半是解药半是毒药的东西的。”见穆倾容不答话,耿封尘又道:“说说看,你体内有什么毒是需要天眼来抑制的?”穆倾容闭着眼睛,仿佛死了般,不言不语,四周一时间现出一种诡异的静谧,耿封尘的耐心在这场痛苦的无声对决中终于消耗殆尽。耿封尘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四肢,缓缓走到穆倾容跟前,穆倾容睁开眼,脸上是不同寻常的平静,耿封尘伸出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掐住穆倾容纤细的脖劲上,迫使穆倾容微微抬起头,耿封尘将脸慢慢凑近他,然后微微一低头,吻上穆倾容冰凉苍白的薄唇上。穆倾容顿时微微睁大了双眼,却并未抗拒,连一丝挣扎都没有,耿封尘吻得很浅,却不自觉的带着些深情的意味,过了好一会,才从他的唇上分开,手却并未从他的脖颈上放下来。耿封尘看向穆倾容的眼底,缓缓道:“我疼你爱你,愿意把你捧着宠溺,但是,我要是狠起心来,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穆倾容凄然一笑,道:“生不如死……为何不干脆让我死?”耿封尘强迫自己硬着心肠,寒声道:“药林谷为了秋儿的病送出了许多珍贵药材,便是于我有恩,我不会对药林谷发难。但是穆云山庄,跟我可没半点关系,你若是死了,我就灭了它。所以,不要想着死。”穆倾容的身子不可控制的摇摇晃晃,苦着声音道:“你何苦如此逼我?”耿封尘再不忍看穆倾容那一副求死般的凄然形容,逼着自己迈了迈重如铁块的脚,转身离开。
人一走,穆倾容便再也无法支撑着颓然倒地,一身白衣蓦地在地上散开,宛如一朵寒风中失了生气的洁白残花,凄美又绝望。
第28章 赌约
天还未亮,耿易就跑到张彦鹤房间里,将还在睡梦中的祖师伯用力摇醒,张彦鹤被人扰了清梦,勃然大怒,随手甩出一把毒粉,耿易早已做好了准备,捂住口鼻,将头一偏躲了过去,张彦鹤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了是耿易,在心中哀叹一声,然后捂住双耳,一个劲的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耿易动了动嘴唇,声音很显然是哭哑了,道:“我不问其他的,我只想问问,耿旭……他是坏人么?”张彦鹤从枕缝中露出一只眼来,瞧了瞧耿易,见他眼睛都哭肿了,心中不免一软,道:“哭了一晚上?”耿易轻轻点了点头,又问:“他是不是坏人?”张彦鹤扒拉了一下他乱糟糟的白发,软声道:“你怎么会这么问?”耿易垂着眸子,道:“自打记事起,我就是由公子带着,比起那个连名字都是从别人嘴里才知道的生父,公子才更像是我的父亲,虽然他也就比我大了十三岁,但我心里,却是把他当父亲一样看的,我不相信他会滥杀无辜,所以我猜,耿旭……是不是坏人,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公子才……”张彦鹤不动声色的沉默着,耿易歪了歪头,皱着眉,艰难的说道:“可是……耿家七十多口人,都是坏人么?”张彦鹤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耿易带着浓浓的鼻音道:“祖师伯,您就告诉我吧,好不好?”张彦鹤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耿易的头顶,柔声道:“你家公子……你别恨他,好么?”耿易木然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彦鹤叹气道:“他这些年,心里过得很苦,若不是有你和善儿,他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到现在。”顿了顿,又扶着耿易的肩膀,心疼道:“他呀,真是个好后生,十年前连我都听说过他的美名,那样一个皎皎君子,身上却背了那么多条血债,你以为他承受得住么,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所以当年才跳崖自尽……”耿易心里猛然一沉,心脏一抽抽的疼起来,他颤声道:“什么……”张彦鹤继续道:“阿禾在崖底找到他的时候,可怜那孩子身上没一块好的血肉,一身筋骨尽断,阿禾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将他救治得有了点人型,可那两年里,他有多少次要寻死,你可知道?两年后,阿禾因病去了,若不是有你和善儿,他定然不会苟活,小易,他真的太苦了,你就别再恨他了,好么?”耿易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早已流了一脸,他恨穆倾容,更恨自己到了此刻,听到这些话时,还是止不住的为他心疼。耿易痛哭道:“那我,是怎么来了药林谷的?”张彦鹤叹了口气,闭着眼道:“是阿禾那天路过耿家时,见你这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一个人在……院子里哭,就把你带回来了,她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家里没人了,就把你带回来了……”耿易何其聪明,尽管张彦鹤说得十分含蓄,他却依旧听出了那些话外之音,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在满院尸堆中,在遍地鲜血里,茫然无助的哭泣……耿易缓缓起了身,木然的步出了屋子,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耿封尘悄无声息的从拐角处现出身来,人还未进屋,张彦鹤便哀叫一声,道:“你都听到了,就别再问了,走吧走吧。”耿封尘的脚步蓦地一顿,屋里头的张彦鹤又道:“走吧,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炎炎烈日下,十四岁的少年在碧潭木屋前一动不动笔直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木门被打开,穆倾容看着来人,淡淡道:“你来了。”耿易突然鼻子一酸,眼眶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多少次他曾站在这里,静静等着穆倾容,穆倾容每回见了自己,都是这样淡然的语气,对自己说一声“你来了”。耿易努力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出来,说话的声音十分嘶哑,“公子,我想问问你,我自小长在药林谷,你却不收我为药林谷门徒,你教我武功医术,却不准我拜你为师,你一手将我带大,待我如亲,却从不肯我奉你为父。我就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穆倾容艰难的动了动嘴唇,却依旧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耿易接着道:“我想了一个晚上,终于琢磨出些事来,是不是因为,没有这些关系,我耿易作为一个外人,更好向你寻仇?”“不是门徒,便不算不仁不义,不是徒弟,便不算欺师灭祖,不是父子,便不算大逆不道。”耿易双目通红,眼泪终是没忍住,挂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穆倾容喉间动了动,轻轻道:“耿易……”耿易似乎没听进,见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耿易望了望穆倾容,不由自主的无力向后退了几步,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来,道:“穆倾容,你真是用心良苦啊……”穆倾容早已心痛不已,只恨不得即刻死去,耿易定了定心神,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比试比试吧,借用你对柳絮的法子,三招定胜负。”穆倾容缓缓开口道:“输了如何?赢了如何?”耿易道:“谁输了,谁就此自尽。”穆倾容定定的看着耿易,过了好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轻轻点头,道:“好。”
相似小说推荐
-
山海不可平 (阿鱼不是鱼) 晋江2019.05.17完结做了最正确的决定,遇到了最爱的人可终究立场不同,又因种种误会和“巧合”使两人...
-
大侠撩完我就跑 完结+番外 (光希) 晋江2019-06-07完结卓远策只想四海游历、说风月道古今,但没人信。各个都要他当武林盟主,可不可以求放过?就连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