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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寇右带刀 (任池)


  “来!走一个——狮子醉酒——!”
  铜锣敲起来,大鼓响起来,一只金毛大眼睛狮子跃上舞台。两个耍狮人左右配合,狮子衔起酒坛,摇头晃脑,一副醉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花岛和白狗没挤到最前,不尽兴。但花岛瞧见舞台前是摆了一组梅花桩的,便期待接下来的“醉狮踏桩”。
  果然没多久,狮子一个翻身蹿到梅花桩上,腾了两步,定住,朝身侧观众眨眼。花岛仰头鼓掌,大喊道:“好!”
  舞狮的小伙子便更加起劲,空翻、提腿、倒挂,使出浑身解数。观众掷去的硬币砸得铜锣铛铛作响,就没停下过。
  这边舞狮结束,狮子大张口,吐出一张“国泰民安”的彩旗,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那边冬月祭恰好开始。
  赤色魑魅尽燃明,忧思侵我心;
  扬灯折花渡神隐,不如归故里。
  泉下幽魂何处寻,前世缘未尽;
  繁花飘散奈落底,空余钟磬音。
  唱歌声袅袅升起。远望过去,一只金莲形状的华车由十二人抬着,凡是经过之处,灯笼全部燃亮。
  大祭司戴黄金面具,绣着孔雀的纱帘隔绝视线,百姓只瞥见一个朦胧的身影,但他们依然把手伸过去,努力触碰华车边缘,希望能够沾上福气。
  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最后,是由青灯卫押送的朝廷要犯。衣衫褴褛,白发苍苍,形容枯槁。
  “他是谁?”花岛问。
  白狗说:“以前外政阁的阁主,都一把年纪了还拖出来砍头。”
  “他犯了什么事?”
  “造反呗,天晓得。”白狗耸肩:“以前的太子不也被斩了嘛,谁搞得清他做了什么错事。”
  “连太子都杀?”
  “九年前的事了,那天是场面最大的一次。我还记得太子就被押着走过这条街,穿一身雪白的衣裳。”
  听着他的描述,不知为何花岛感到一丝恐惧。
  牢笼中,老人掬一把浊泪,仰天长啸:“国之将亡,鹤唳朔风,后世安得一朝之天明哉!”
  声音响彻苍穹。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指正。下章开个小车试试?


第3章 第 3 章
  人们奔赴刑场,花岛滞留原地。他不想看斩头。
  天大地大,一轮冷月独挂树梢。远处的金莲华车上了半山腰,灯火缭乱,歌声已经渐渐淡去,街上只有零星几家店铺还在经营,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伴着狗吠。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酒家少年。他先亮出一只铜牌交予花岛手中,随后出乎意料地说:“韩大人找你。”
  “哪个韩大人?”见是陌生面孔,花岛迟疑片刻,笑道:“总不会是青灯卫队长吧?”
  “正是。”
  随口一诌而已,不曾想竟获得了肯定的回答。
  “他找我?!”花岛再也笑不出来,惊讶得朝后退两步,不知今夕何夕是踩了何等狗屎运。拿起手中铜牌一瞧,上面雕了一枝梅花,正是青灯卫的标志,做不了假的。
  “韩大人在红叶山房等你。”
  “我可没这个命。”花岛挥手:“再说了,今天是冬月祭,青灯卫哪来的时间。”
  说罢,转念一想,韩队长找他难道是因为那日自己惹恼了傅田家的人?傅田家与青灯卫同样归属朝廷,帮他兴师问罪也不是不可能。
  ——那便有趣了。
  花岛心想,自己成天在街上游荡、到青灯卫屯所门口蹲点,一回韩队长都没见着,随便打了一架,倒是把他给钓了出来。
  天意啊。
  思索着从此往后和白狗吹逼又有了资本,他便欣然随酒家少年前往红叶山房。
  与此同时,祭台上,一刀落下,血溅大地。
  /
  屋内装饰豪华。红木桌椅,云石香案,圆台上摆了只细脚琉璃瓶,里面一折腊梅。
  韩径夜换了便装,月白色交领长袍,苍青色外褂。在盈盈月光下,他的眉眼皆是淡漠的,眼角微上挑,薄唇一抹浅红;青丝高高盘起,插一支翡翠银簪,露出白皙的脖颈。
  不像是武士,倒像落寞的公侯贵族来此颓废。花岛轻咳一声以示存在,整了整衣服,好不容易把破洞围巾塞进了领子里。
  “坐吧。”韩径夜说。
  花岛坐下,那人又推来一盏酒:“喝。”
  他受宠若惊地握住酒杯,不自然的氛围令他惴惴不安起来:“我有话就直问了,韩大人,我......我跟你很熟吗?”
  不言。只是以手撑着头,望着他浅浅笑了,好似在赏玩什么奇珍异宝。
  这种暧昧不清的微笑最折煞人,把花岛的心速“咚”地一声拔高上去。任平时再油嘴滑舌,如今却抖不出一句机灵话,花岛沉默半晌,却发现对面那人眼神迷蒙,面染薄红——这,这怕是喝醉了呀!
  “韩大人,韩大人。”花岛手掌在他面前试探性地晃了两下。
  “做什么?”韩径夜问。
  “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不知大人今天找我什么事?早点说明白了,我还要回菊屋洗碗......”
  “今天是冬至,冬月祭。”韩径夜目光定下来,忽然按住他的手腕:“别回去了。”
  别回去了......花岛被他握住的脉搏突地一跳。这几个字若是从女人口中说出,那是试探和勾引;若是从一夜床伴口中说出,那是暗示和交易;但偏偏他说了出来,语气平稳,带一丝若有若无的落寞。
  “你喝多了。”花岛起身。
  这一切宛如梦境,抑或是一个巨大的圈套,他不逃,就得陷进去。
  谁知,那人追了上来,练过刀的手毫不费力地一扣,便把他整个儿扭过来,按在墙上。
  珠帘受了扰动,一阵叮当。
  “韩大人,我想......我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别装了。”韩径夜把他控制得更紧了些,脸贴近,酒气混着白梅香,奇异而瑰丽。“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
  “我没有!”情急之下,他说了谎。
  “我查过你。”冷冷一句。
  花岛被抽干了气力似的,懈下来。
  “银子不会少你。”韩径夜松手。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花岛自嘲地笑了几声:“没想到韩队长也是这种人。”
  那人脸上不见怒色,直视他的眼睛。
  花岛端起酒盏灌了一大口,便开始主动宽衣解带。
  韩径夜不紧不慢拔下银簪,随后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像是安抚一般地轻唤一声:“花岛。”
  如梦如幻月,
  若即若离花。
  花岛脑中唯一的弦,绷断了。
  直到今夜,他才认清世上是有这么一种人的——他们是妖怪投胎,表面高不可攀,实则放浪无羁。
  他按着那具身体倒在床上,撩拨青丝,细密地舔吻脖颈。
  韩径夜像是久别重逢的旧情人,让他在沉溺于温热之时感到一抹似曾相识,苦涩、却悠长。他于耳旁浓重喘息,全盘承受着爱\抚与揉\\捏,以脚背轻轻刮蹭着花岛的小腿,是若有若无的鼓励。
  祭祀大约已经结束,街道上不时有灯影闪过,人声吵闹。
  屋内,脚踝白皙,脚趾微勾,修长的腿,手臂交缠,发丝滑落而下,雪白的床单攥紧褶皱。
  韩径夜微微呻\吟,指甲嵌进他的脊背。
  “带我走吧......带我一起......”他声若游丝。潮湿而扑朔的目光穿透花岛,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个瞬间,花岛意识到他想的是别人。身体无可抑制地达到高潮,把一切不甘尽情地宣泄出来。
  为什么。
  迟迟钟鼓初长夜,
  耿耿星河欲曙天。
  一切归于宁静。
  韩径夜微颤眼睫,醒了。
  花岛翻身面向他。一夜未睡,残余的温情使他伸手将韩径夜揽过来,欲吻他的唇。
  他冷淡地侧过脸,算是拒绝。
  “我们没有必要这样。”他起身,黑发拂过花岛脸颊。
  青灯卫队服整齐地叠放于床边,韩径夜将它们妥帖地一件件穿上,再系上标示不凡身份的蹀躞带。
  镜中人,显得不真实。
  抓起一把青丝,熟练地扎好发髻,佩戴铜护额。
  “你的全名是什么?”花岛问。
  “你知道的已经足够了。”一长一短两把刀卡在右侧,立起衣领。
  破晓前淡蓝的光透过窗格洒落一地,静谧而安宁。
  “为什么你是右带刀?”
  “我习惯用左手。”
  “骗人。你束发明明用右手。”
  男人沉默许久,把一盒银锭放在桌上:“天冷了,去买条新围巾吧。”
  “你还会再来吗?”
  “明年这个时候,也许。”
  /
  那夜过后,花岛开始买醉。
  若是说自己与青灯卫队长睡过觉,人们只会嘲笑他失心疯。所以他谁都没讲。
  傍晚的菊屋刚刚挂牌营业,店内还没有顾客。花岛像个胡闹的孩子一样与老板纠缠:“再给我一壶酒吧,求求你了......”
  “不行,你不能再喝了。”
  “就一壶,最后一壶。”
  艺伎兰儿一边擦桌一边说:“瞧瞧你这不成人形的模样,再喝就要喝死过去喽。”
  纸门拉开半扇,是白狗来了,穿件小棉褂,扛着一串肥香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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