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岛不响。
“今天你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以后还多着呢,习惯就好。”
“是......是什么人干的?”
“不清楚。也许是那帮胡党。”
这时,一名队士由他们眼前经过,抹了一把眼泪。
“小何,怎么了?”司徒叫住他。
“赵组长......没救过来。”
老人手中的香烟燃断一截,掉在地上。
那天,谁也没有睡着。
司徒将未尽的香烟插进土地,蹲在小菜园边看它亮着火光,一点点熄灭了。后来,花岛才知道每逢队士离世的时候,他都会为他们点一支烟。
心里像被石头锤了一记。
说实话,青灯卫的死活花岛是不关心的,整个世界的毁灭与幸存都与他无关,他在意的只是世上那么几个人罢了。
他不愿看到一个悲伤的司徒老头。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月如钩。
夜深了,花岛没有回房,而是漫不经心地闲晃,路过走廊时偶然发现武庙殿里的灯还亮着。
武庙殿供奉武神「望」,他是所有武士崇拜的对象。花岛从前不信,这回踌躇片刻,决定走进殿内。
不曾想,一抹玄青色的身影已经在那儿立着了,烛火摇曳,照得墙上影子诡谲多变。
花岛见那人,转身欲退。
“既然来了,就拜完了再走吧。”韩径夜清冷的声音荡过来。
花岛站到他身侧,双手合十拜了三下。神龛里那尊武神像足踏飞云,身披七彩授带,右手握刀,左手捧一枝梅花,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浑圆。
它面前,三炷青烟缓缓缠绕。
火光映得韩径夜的脸颊忽明忽暗,他衣襟上尚沾着血迹,眼眸低垂。
修长的手中,长刀寒气逼人。他一手竖握刀柄,一手用洁白的手帕扶持刀刃,波浪一般的刀纹对光闪烁。
“队长。”
“嗯。”
“这把刀确实很漂亮。”
“它叫「淬雪」。”韩径夜说:“要看看吗?”
花岛点头。
于是,便递过来:“不要对刀吹气,呼吸要轻。”
他战战兢兢地握住了那份重量和余温。
“你们武士对刀都很爱惜呢。”
“你现在也是武士了。”
花岛微笑:“不,我永远不会是武士。”
“为什么?”
韩径夜的问题很天真,但他问得很认真。所以,花岛打算回答一下。
“我不相信武士那一套,也不会为了理念义无反顾地送死,简单说,我只相信双手能够抓的住的事物。”
长久的沉默后,韩径夜道:“那你不该来青灯卫。”
“为了见你。”花岛回答得坦率,毫无忌惮。
韩径夜脸上闪过一抹接近凄凉的神色。
“既然说要杀了我,又何必对我这么好呢?”花岛将刀还给他:“我不需要。”
算是一个交代,一个决心。
......
那夜,青灯卫损失一名组长,三人重伤。
大贺王朝风起云涌,摇摇欲坠。
漆黑的夜色里,有灯亮着。
有灯就有人。
武庙殿的烛火前,花岛将「淬雪」交还韩径夜;
茶舍二楼的油灯前,吴岭南翻看世界地图,收音机吱哑;
皇城深处的灯火中,太后与皇帝执棋落子,宫女放下珠帘;
伪燕国城墙的火把间,大雪拍打着守夜士兵的脸颊;
菊屋门口的灯笼下,兰儿弹奏琵琶,老板倒一盏桂花酿;
低矮平房的烛光里,白狗细数着手中铜板......
那夜,祝司童手中的轮|盘指向北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喜欢注水 文章进度比较快 (顺便吐槽一下敏感词,很迷)
第6章 第 6 章
叮当叮当——
骡子颈上的铃铛清响。
花岛开了小门,放那只驮了大米的牲畜进来。门框内露出半扇外界街道,黄包车来往,道路对面,却赫然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灰色西装,圆眼镜,朝他招招手。
花岛好不容易溜出去时,吴岭南桌上的茶已经凉了。
“前几天的事儿是你们干的吗?”花岛抓起一份报纸,占据头版的仍然是那条新闻:傅田大人遭暗杀,青灯卫遇伏。
黑色加粗的大字。
“不。”吴岭南说:“也许是北国或者伪燕国的间谍。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你这件事——”
“我就是个农民,日月为鉴,真的啥都不知道。”
“混了半年还在种地?”吴岭南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算啦,消息还是问了一点的。”花岛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推过去:“不过和你猜的差不多,现在队里一直在讨论北国。”
“你们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花岛摇摇头:“吴大哥,这些我统统不清楚......说句心里话吧,我可能真不适合做这行......”
吴岭南笑道:“怎么?开始感到痛苦了吗?”
琥珀色眼睛闪了闪,啐出瓜子壳:“不啊。”倒是没心没肺。
“青灯卫的体制我清楚,内部重要情报全由总长、队长、参谋三个人掌握,其实我也不指望你太多。”
“......”
“你只需提供给我最细枝末节的消息就行,比如油灯的盏数、有没有增加马匹、熄夜时间的变化......诸如此类。”
花岛摩挲下巴:“那可有的说了。入秋之后增加了三匹马、两头猪,最近猪被拖出去斩了,菜也收得差不多了,哨塔开始有人定时站岗,池塘的水变得清一点了,食堂大叔弄了好多蒸糕,搞得米都不够吃。”
“金局长呢?”
“早出晚归。不过队长倒是出门少,一直在屋里。”
钢笔滑过洁净的笔记本,蓝黑色墨水。吴岭南仔细记录,终于抬起头,展露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你等着瞧吧,马上要有大人物要来拜访青灯卫了。”
/
纵是一介草莽花岛,也不得不佩服吴先生的神机妙算。
在这之后没几天,金局长向所有人宣布——耀王将于九天后来到和泽。
消息一出,青灯卫上上下下喧腾一片。花岛第一次看到属于这个队伍的活力。
为了迎接耀王,局长启用了长期闲置的“策马台”,接下来,便是劳动人民热火朝天的大扫除工作。
终于走出菜园,天高地阔,花岛举一根竹竿,全副武装,和司徒老头一起捅屋檐下面的蜘蛛网,抖了一身灰,呛到泪眼汪汪。
队士们都穿着白色便装,身影交错。花岛这才发现青灯卫里竟有不少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少年,他们往往扫着扫着就莫名其妙地打起来,一个追一个跑,直到一方把另一方按在地上收拾完了。花岛看着这群明朗的年轻人,心情也跟着轻快——他的十五六岁是空白的,全然记不得了。
除了少年们,当然少不了肌肉壮汉。身材魁梧的他们不知怎得被安排了贴窗花的任务,好几次露出武士切腹前那种生无可恋的表情。池塘边,则是以参谋长为代表的“阴柔派”,一边捡着落叶一边伤春悲秋;擦地板的,是难得的实干青年,休息时也会偷抓点小零食,聊聊京城的名妓。
至于花岛嘛——他属于稀有品种,夕阳红派。
总是和老头一起行动,不吵不闹不蹦不跳,人淡如菊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地捅他的蜘蛛网。
这时,一抬头,偏偏又看到韩径夜。
那人站在二楼窗口,黑衣,一抹异色。
目光扫过庭院,即将落在花岛身上,老人猛地给了他一棍子。
“发啥呆呢?干活!”
“啊,噢。”他回过神。没多久又忍不住瞟上去,韩径夜却已经不在了。
就这样,九天后,耀王的轿子如期而至。
一大早被叫醒,匆匆穿衣束发、整理床铺,来不及洗的袜子直接踢进床底,脏衣服塞进柜子,手忙脚乱地随众人赶到大门口。
不如想象中铺张奢华,轿子就是最普通的轿子,耀王谢兆轩退了左右欲来搀扶的人,自己从轿中走了出来——原是个极为俊朗的男人。
虽过半百,但眉宇间那股英气却没削减半分,带着驰骋沙场的风尘。
“耀王殿下。”韩径夜行礼。
“不用这么拘束。”耀王拍拍他的背,顺道揉了一把后脑勺:“一年不见,又长高了?”
仿佛过年家里长辈问候小孩的客套话,对二十多岁的韩径夜来说,这个问题生硬而尴尬。
只见他微微抽动嘴角:“您说笑。”
花岛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好在环境嘈杂,没引起注意。
钟鼓乐响,彩旗招展,策马台经过大扫除已是焕然一新,光鲜亮丽。
北面大观阁上三只彩色蒲团,耀王坐于中央,左右分别为韩径夜与金三开,几名队士侍奉茶水及糕点,仔细地,生怕打扰了大人的兴致、又怕照顾不周。
策马台上两名青灯卫挥剑相向,刀剑碰撞声刺激着人们的神经,畅快至极。
“好!”花岛带些市井习气,就喜欢热哄哄地鼓掌。司徒忙把他压下来,做个噤声的手势。
“只许州官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了?”花岛往大观阁一指,理直气壮:“瞧,耀王他们不也鼓掌鼓得挺开心吗。”
相似小说推荐
-
色夺江山 (初雪成海) 晋江2019-3-6完结乱世,心机美人夺天下。世人都说月辰君祸国殃民,是个心狠手辣的绝色美人,却不知,这只是表象而已...
-
师兄听令 (青小雨) CP2019-05-04完结本文又名《家中有只公老虎》“师兄听令!你只能爱我一个!”程千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