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瞬间湿了的眼眶,嬴季突然就有了那日大殿被逼之下做出的允诺真是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的感慨。
“臣谢大王开恩!”
“臣谢大王开恩!”
霍清流挣扎着要下地跪拜,被嬴季牢牢禁锢在床上,转念又把人搂进怀里,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小声道:“要谢恩也无需拜礼,还是想些别的吧。”
“啊?”霍清流懵了,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张着却根本组织不出任何语言。
这样子其实非常可爱,秦王看得心痒痒,恨不得就手扒了衣服欺负一番。但又想到重伤下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哪怕一丁点的宠爱,只得悻悻收回爪子。又看他呆呆的样子太过可怜,心又软了下来,低头亲了亲他依然没有血色的脸颊,仿佛是对他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你若有心,想他们的时候,也想一想寡人罢。”
“公孙。”
翌日一早王宣前来拜见,又替嬴奭小王子转达了他的问候。霍清流受伤之后并没有被送回兰池宫,原因无他,当时他伤势太重实在不宜挪动,嬴季命人把章台宫宣室紧急布置了一下就把人安置了进去。小王子多日不见先生思念得紧,但又无人敢把实情告诉他,只禀告霍清流病了,被特许留在章台宫养病。于是嬴奭满脑子里都是先生病了,为何父王不把先生送回兰池宫将养的疑问。
“多谢王将军。还请将军替在下谢过殿下。”
王宣一脸好说的神情,但又迟迟不肯走,霍清流深深吸口气,问道:“将军还有事?”
“公孙。”王宣欲言又止,险些把持不住把呼之欲出的疑问说出来,又想到霍清流目前的状况,终究于心不忍,暗道罢了随他去吧。但出于对霍清流的感激,王宣面向床正坐,略整衣冠,向前拜了下去。
霍清流大惊,挣扎着想还礼却苦于身体太虚动弹不得,那手伸着勉强做了个虚扶的手势,便再也撑不住手臂的力量。田必吓得忙上前查看,见人无恙又转过来对王宣道:“将军快请起吧,公孙实在不方便。”
“将军见谅。”霍清流抱歉的笑了笑,听着声音还很虚。
王宣不便再留,起身拱手再拜,霍清流微微颔首,他便辞了宣室。他知自己这一拜霍清流懂他的意思,但他必须这么做。
拜你不顾安危救了大王!
拜你不计前嫌救了大秦社稷!
再拜你救了我一命!
旁人不知,但王宣心里明白,那日若不是秦王固执换了霍清流进大殿,庆言必不会手下留情,那么挡在秦王身前的自己必死无疑。
其实这不难解释,到底师生一场,也许庆言能面不改色杀掉阻碍他大计的其他人,然而当站在面前的人是霍清流,他下不了手。
——他不忍。
也正是这不忍,秦王得以保全,秦国得以保全。
霍清流是在他能坐起来后才被送回兰池宫,就在章台宫养伤这段日子,秦国悄然对燕国出兵了。理由很简单,燕国假借求和行刺,秦王震怒,誓报此仇。
为了平息秦国的愤怒,燕王僖曾再派使者议和,并把庆言行刺一事归到是自己那不懂事的儿子身上,声称他擅自主张,为此自己已经责罚过了。
嬴季当然相信,燕王父子不合早就不是秘密。
不过秦王懒理燕王父子内斗,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军令一下大军开拔。
“大王。”王宣步履匆匆求见,毫不掩饰焦虑之色。
嬴季朝他使个眼色,摇了摇头。王宣往室内看去,霍清流安安静静的躺平了,身上盖着夏日的纱被,呼吸均匀,应该是刚刚睡着了。
“这般惊慌可不像你,何事?”
宣室外,秦王不动声色。以他对王宣的了解,这竖子哪怕被人用剑指着也未必惊惶无措,能让他时刻紧张的恐怕也只有……接下来,王宣印证了嬴季的判断。
“大王,蓝田的‘客人’不辞而别。”
嬴季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但他掩饰的很好,至少王宣没看出大王的反应有多么大。也许,是心里已经放下了,又或许,某种意义上讲他和那个人胜负已分,无需再多耗费心神,这时真的有种甩了包袱的如释重负感。沉吟良久,才听他道:“如今两国交战,燕太子幕府他是回不去了,也兴不起什么风浪,由他去吧。”
秦王这么说是有原因的。燕王父子不合,这次派庆言出使秦国伺机行刺原是太子一派力主,燕王本就不同意,奈何太子大了门下食客不计其数自成气候,有的时候也不能太驳了太子的面子也就听之任之了。奈何行刺事败庆言被诛,燕王打心里觉得压在心口那块大石终于除去了。庆言一死,燕王僖还想太太平平当几年王。谁知事与愿违,燕国拱手把秦国出兵的理由亲自送到了秦王面前。
如今两国已经开战,庆言在天下人眼里已是一个死人,当然就不能再返回燕太子幕府。用嬴季的话说,他要是识时务,最好寻处没人地了此残生也就是了,也算不辜负霍清流拼命保他的情义。
然而就这么轻易放他走?
王宣虽然心有不甘,但秦王的决定是无人敢质疑的。
这日天色将晚,霍清流躺了一整天实在躺不下去,叫来田必帮自己动一动。田必原以为他只是想翻身,哪只霍清流居然要坐起来。田必抹着不存在的汗,小声央求:“公孙啊,再将养些日子起身可好?”
霍清流一动便头晕气息不稳,但实在躺不下去了,想着越是如此越该早些时候起身好,也就没听他的,咬牙撑着竟真的坐了起来。田必一看赶忙在他后腰放了数个垫子,又帮他调整好坐姿,耳边霍清流嘘嘘喘气,果然耗了不少精力。
秦王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先一怔,既而一阵欢喜。上前仔细打量,霍清流脸色依然不是很好,但至少比起前一阵子失血的惨白要好了许多。嬴季忍了又忍,把人轻轻拦在怀里:“太好了!”
晚间田必伺候霍清流喝了一大碗补汤,嬴季看他精神尚好,思忖再三,命人把早就拾掇妥当的东西拿了进来。
“清流,这东西可认得?”
霍清流岂会不认得,函谷关那晚,庆言漏液来会,这东西是自己亲手交到庆言手上的。兜兜转转,如今它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这就是逃不掉的宿命!
“回大王,此乃鱼肠。”
嬴季无声笑了笑,“你果然知道。”
“是。”霍清流承认。既然逃不掉,倒不如欣然接受。心里忽然释然,霍清流淡淡一笑:“大王想不想听一听它的故事?”
秦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若说,寡人必当洗耳恭听。”
“好!”霍清流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短剑,仿佛无法承受它的重量。但秦王看到了,他看鱼肠的每一个眼神,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分明是一种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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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刺客家族
秦王是无法理解一个人对待一件武器居然会产生眷恋的感觉。王宣是个视剑如命的,但凡得到一把宝剑爱不释手,但也从未流露过这种眼神。但霍清流不同,那眼神毫无掩饰,分明就是眷恋。
这是为何?秦王表示不懂。
“大王听说过专诸刺王僚的故事吧?”
嬴季点点头。
“大王可知专诸身后之事?”
这次嬴季摇头。
专诸乃是春秋末期四大刺客之一,助公子光除去了吴王僚,但行刺之后亦被吴王僚的护卫诛杀。公子光之后即位称王,封专诸之子上卿,又为专诸风光大葬。
流传下来供世人称道的内容也就这么多,再多了即使是阅历丰富的秦王也不得而知了。但他有些不明白了,好好的说鱼肠,怎么提起专诸的故事来了。不过他深知霍清流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刺客,也就耐住性子继续听。
“专诸之子毅拜上卿,吴王将鱼肠下赐,此剑便成了专氏传家之物。”
嬴季沉吟不语。
“大王有所不知,除专诸外,专氏家族另出刺客数人,不过专氏自专诸刺王僚一脉而兴,后人所做大多被掩在先祖光芒之下罢了。”
嬴季突然来了兴趣,笑道:“清流的意思,自专诸后,专氏机缘巧合竟成了刺客家族?”
霍清流没有回答,但也算默认。
“吴越国除,专氏隐遁民间渐渐被世人所遗忘。想来唯一能自证身份的,也只有这历代相传的鱼肠了。直到那一年,专氏一族无男丁所出,此剑便随着专氏女同进夫家。大王不妨猜一猜,专氏女为何人。”
“专氏女——”嬴季紧紧盯着霍清流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一个大胆的猜测呼之欲出。
霍清流点点头,“想必大王已经猜到了,那女子便是臣母。”
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秦王还是希望听到霍清流亲自说出来。可是答案揭晓,新的疑问又出现了,想那专氏一族何等荣耀,潞城君当年娶妻,其妻的家世难道无人问津吗?
“臣父与母亲成婚之时,专氏一族没落已久,自然无人深挖祖上来历。”其实也不怪他寥寥数语便说明家世,要知道一个家族荣辱兴衰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何况霍清流生下来便没见过母亲,就这点与祖上的联系还是其父从他母亲口中得知,在他长大后才一一告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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