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庆言进殿朝拜,他们并没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哪怕是一个眼神。庆言自始至终目不斜视未曾看他一眼,忠实地履行着他作为燕国使臣的责任。然而多年默契,他的意图还是没有逃过自己的学生。
——第一次,师徒二人出于不同立场拔剑相向,剑锋直指对方咽喉。
那是一场惊艳的对决。秦王知道霍清流出的每一剑都是庆言所教,但在气势上霍清流丝毫没有输给他。也许是彼此太过熟悉,一模一样的招式,一模一样的攻击方式,一模一样的攻击速度,剑锋所指均为对方命门所在,却又总是能在最后一刻堪堪化解危机。
如果不是秦王太迫切希望尽快结束这场噩梦擅自出手,也许就没有后面血淋淋的收场。用王宣的话解释,大王自然是忧心公孙安危的,不过这忙不如不帮。
于是堂堂秦王就被大秦第一剑客鄙视了。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错误的决定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为君者亦不例外。只是这一次,承受代价的是霍清流。
秦王那一剑看似凶险,好在没有刺在要害位置,加之他用的乃是另一名武士的剑,武器如何也比不过他自己的锋利。所以那伤看着厉害,实则并无大碍,伤势加重的原因则完全是霍清流为庆言求情时那鱼死网破的自残行为。至于他后背的伤势则比较麻烦,庆言所用的乃是切金断玉的利刃,那伤口的血一直就没止住。太医轮番上阵压迫伤口希望那血能止住,结果只是徒劳地看着那血就像红色的溪水汩汩往下淌,把伤者最后那点生气流逝掉。
“大王。”王宣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出现,但他觉得有必要让秦王看一看手里的东西。
嬴季接过王宣递来的东西,那是庆言的剑,剑柄处仍沾有少量血迹。一想到那是霍清流的血,嬴季的心不由一阵阵抽痛。一天一夜了,仍没有他转危为安的回报。若是……嬴季不敢去想,他想自己恐怕接受不了太医无力回天的禀告。寡人该怎么办?
剑在嬴季手里翻了一个个儿,剑身上两个鸟篆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皱眉问:“这是什么?”
“大王,此二字乃是鱼肠。”
“什么?鱼肠?”
王宣俯首道:“回大王,正是鱼肠。”
嬴季呆了呆,瞬间回想起几年前召见霍清流,当问起鱼肠时,霍清流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未吐露一个字。万万料不到,那下落不明近千年的古剑鱼肠竟裹挟着万千杀机出现在了他的秦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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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险中求全
霍清流胸背各中一剑,锋利的剑锋刺破护身皮甲,两剑几乎同时刺入他的身体。不过也多亏了那一层护甲,虽然失血过多但好歹保了他一条命。
“大王。”商隐跪在君前也顾不得仪态,双手用力揉着太阳穴好让自己的精神看上去可以好一些。老太医已经奋战多个昼夜,终于在这一刻把心踏踏实实放回肚子里。
嬴季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生怕听到什么自己最不想听的话:“如何?”
商隐跪禀:“大王且宽心,高热退了。”
嬴季狠狠闭了一下眼睛。他和商隐差不多,商隐悬了多少天的心他就跟着悬了多少天。他当年用尽手段把霍清流弄到秦国来,哪怕初衷只是满足心里最阴暗的征服欲,但从未想过要他的命。何况本就对那个人有意,就更无法接受他命丧秦宫的结局。
商隐的回复无疑给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都清楚的认识到一个事实——他们提心吊胆的日子结束了。
“大王。”王宣行色匆匆,欲言又止。只见嬴季再一次转身看向室内,确定里面的人没有苏醒,这才道:“妥了?”
王宣暗暗叹口气,君命不可违,颇有种认命的无可奈何,道:“是。”
二人在回廊里缓步前行,此时天色已暗,晚风习习吹来,秦王宽大的衣袂在夜色下微微荡起。浓黑的夜色仿佛饥饿已久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渐渐吞噬了天地万物,就连回廊上照明的火把在它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
王宣微微仰头,阙搂上高大的身影挺拔地矗立着,面对无边黑暗一动不动。有多少次了,大王都是一个人站在此处?
——秦王宫,秦国至高无上的地方,却也是整个秦国的寂寞所在。
秦王是寂寞的,王宣非常清楚这一点。一直以来王宣都希望有一个人能真正站在秦王身侧,而嬴季也确实等了很多年,但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如今,会是他吗?马上他又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他是男子,这怎么可能?然而一个讨打的家伙的影子忽然就在这一刻出现在脑海里,还是那般讨人嫌,却又真厌弃不起来。想着想着,他不知自己的嘴角竟在不知不觉间勾了起来。
当秦王叫他,王宣匆忙赶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撩起衣摆登上阙搂。
“他在哪?”
“蓝田。”
嬴季点点头,声音毫无起伏,“是个好去处。”
“大王。”王宣捧上一物,低声道:“大王莫怪,末将自作主张拿来的,说不定日后用的到。”不知为何,王宣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霍清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就浮现在眼前。他突然意识到自从燕使行刺那日起,霍清流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拿的好。”嬴季叹口气,心里却越发的苦涩。
“大王。”王宣也跟着叹气,觉得自己藏在心底的问题终于等到了问出口的机会。“大王,可是对公孙动了情?”
“动情?”秦王的笑越发的苦。为什么会如此问,难道寡人为一个人心动很奇怪吗?还是说,生在王家不该有情?但秦王到底是秦王,臣子怎么想他才懒得理,但是避重就轻甩包裹那玩的可是游刃有余。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对他动情吗?好,那么我就反问你:“你这日日思慕,可是早已情根深种?”
“……”王宣忍了忍,最终没有出声。
霍清流胸背中剑又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烧了多日,那忽高忽低的体温吓得商隐多次以为可以禀告秦王为他准备坟墓了,但好在最终他都挺了过来。当时情况之凶险,秦王过了多少年都无法忘记。商隐一次次把换药的药方呈给他,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药石罔效的回复,没人知道床上昏迷的人在下一刻还有没有呼吸。
创伤引起的高热是可怕的,可以轻易夺去一条鲜活的人命。嬴季日日祈盼商隐的药能让那可怕的热度降下来,直到那一日,商隐万般无奈呈来了最后一只方子——大青龙汤。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商隐是万万不敢用此方的。此方退热乃是良药,但此方并非创伤用药,且药劲过于霸道,一旦用错或者剂量使用有误,搞不好霍清流一剂药下去便没命了。
秦王知道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这就像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豪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两败俱伤。
好在这场赌局最终还是赢了,恐怖的高热缓慢退了下来。
其实难的是后续调养,毕竟伤的位置一前一后,这人怎么待着都不利伤口愈合。在他清醒后,很长一段日子就没能凭一己之力爬起来过。
“……公孙,您就让小的省些心吧。”
秦王皱了皱眉,就见霍清流兀自和自己较劲,那手撑着床几次没能翻过身来。嬴季快步过去,一脚踢开田必,帮他翻了过来,又低嗔道:“不行就别逞强,身子难道不是自己的!累了吧?汗都下来了。”接过田必递来的帕子,又道:“你气血大亏不好好养着,折腾什么?”
“背上……”
嬴季神色一凛:“可是伤口疼?”说罢忙去掀被子看。
“痒。”
嬴季松了口气,把被子又拉上了,安慰道:“伤口痒是好事,别怕。商隐回禀寡人了,再忍忍就好了。”
其实霍清流的伤口很不舒服,但愈合过程中发痒也是不可避免的,靠挪动改变体位缓解也不过是片刻的事。他身体大虚,实在撑不了多久,功夫不大在秦王帮助下又躺了下来。这次压迫着伤口,那滋味也不好受。嬴季又心疼又无奈,还有旁人无法窥得的愧悔。
“连累大王,臣万死。”
“清流,哪里是你连累寡人。”秦王无声笑了笑,只是那笑有些发苦。“若非是你,只怕寡人……”嬴季一时说不下去。
“大王。”霍清流明显中气不足,说两句便要喘一喘,嬴季就坐在床边耐心听着。“大王无需愧疚。他若得尽全力,臣是拦不住的。是臣私心,想为他求一条生路。”
“你啊,这是兵行险招,你就不怕真的把命送了?”
那日殿上何其凶险霍清流又怎会不知,然而他没的选,也没有时间选。险中求全,为的不过是给他求条生路。如今话也说开了,秦王心知该把东西拿出来了。小小一片木牍递到他手里,霍清流瞬间红了眼眶。
——吾安,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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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宿命难逃
小小一片木牍只有四个字,却是这世上最能让霍清流安心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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