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小伴随着各种刺杀危机长大的孩子,也许远离故土才是安身立命最好的结局。也是自己最有利的下手机会。
秦国这颗大树,嬴季有足够的把握成为庇护他的保护伞。
都说天下的父亲没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潞城君深夜接见秦国使者,不舍总是有的,尽管他和霍清流相处的时光还没有另一个人的陪伴长久,但远离也许真的不失是一个最好的保命办法。父母有时面对孩子总是在舍与不舍之间艰难抉择,那孩子经历的种种刺杀实在太多了,如果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保住性命安享一世太平,做父亲的尽管再难抉择也会选择对孩子最有利的那条路。
正所谓平凡的父爱,不是不爱,是大爱从来不会轰轰烈烈。
当年在霍国秘密游说此事的正是王宣,他在潞城君府上并没有遇到太多阻力,倒是与霍昭平颇费了些唇舌,曲折过程甚至超过了秦使面对霍侯时的针锋相对。
霍昭平目的非常明确,他要那个位置。虽说东南小国,但毕竟是周天子亲封的二等侯爵,又是上古虞舜的嫡系后裔,从某些方面讲,身份甚至高过国土最大的楚国。而他的信心另一半来自于他的母亲,其母乃是徐国公室女,而这位徐国公室女的母家,又是楚国的王孙,如此显赫的身份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那个位置对他来讲志在必得,不能容忍任何威胁自己地位的人存在,哪怕是自己的兄弟。
遥远的秦国对于霍氏兄弟来讲既陌生又不陌生,但真正打消昭平顾虑的,正是王宣那句“以色侍君之人是万万不能服众的”。事后王宣也曾为自己能说出这种话而暗暗惭愧,但显然昭平信了。
霍国乃是东南一隅小国,虽依附楚国,但也不能得罪强大的秦国。能以联姻做幌子送一个质子过去换得几年太平,想必他日即位对万民也有个交代。
鸩杀潞城君乃是事后得意忘形之举,不过杀都杀了,但是该遮掩的真相还是要遮掩,总要有个遮掩的样子来。所以潞城君死后,丧仪一事并不简陋,并由昭平亲自主持。
——嬴季对昭平的评价就两个字:“小人!”
面对小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淹没在浩瀚历史烟尘里的阴谋阳谋,也就不足为道了。
这几年因为秦国的小动作,昭平的日子并不好过。虽说有惊无险,但和当初一帆风顺的预期相差太远,直叫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只要想到霍昭平扎心挠肺如坐针毡,嬴季心里就莫名爽快,这种感觉比阵前送来加急的军报更令他上瘾。阵前传来捷报是他文治武功的回报,但从霍国传来的消息却是增加那个人对他信任与好感的筹码。
为君者事事难以两全,唯愿此生不负一腔痴愿。
而这恰恰也为嬴季提供了拉近和霍清流心灵距离的契机。
霍清流无疑是孤独的,自从入秦就没有一个人真正走进他心里去。嬴季非常清楚这一点,也为了自己能真正进入到他心里使出浑身解数铺平道路。
当霍清流读书用以打发时间的时候,嬴季若无事亦秉烛相陪,不时聊一些国策看法。嬴季很看中霍清流的看法,认为很多时候他的想法虽奇特,但所言又都是针对社稷弊端。
但同时他也认为这些弊端除之不易。
嬴季笑了笑,旧话重提:“早说过,不拜你做上卿当真是屈才了。”
“大王又说笑话了。”霍清流的眼神再次暗了下去,放下手中木牍,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论治国他无庆言之才,不过多读了一些书而已。学学赵括纸上谈兵倒也罢了,真拿出来难登大雅之堂。
霍清流的这种自知之明秦王当然看出来了,但并不点破,反而好言劝慰几句,也都是宽心的话。
然而那些被当做难登大雅之堂之言,秦王倒是一条不落记了下来并命人誊抄到木牍上备案。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不过是秦王对霍清流的信任,亦是讨人家欢心而耍的一种小手段,就当情趣了。当然,这手段也算投其所好,相当高明了。只是他们不知,多年后,那些木牍所记录的内容,却被秦王真正实现了它们留存的价值。
“清流,起风了,早点安歇吧。”
“是。”
霍清流答应一声却没有动,目光透过纱窗投向万里夜空。天色已晚,浓黑的夜色与天际相接,几颗星子明明灭灭摇摇欲坠。
他喜欢望着东南方向,幻想着遥不可及的归期。
“又在想什么?”嬴季从田必手里接过大氅为他披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不知何时自己也学会为他人做这种事。霍清流忙谢恩,双手在下一刻被秦王抓进掌心。常年握剑之人的手多少都有些粗茧,哪怕霍清流也不例外。嬴季摩挲几下,但觉手心一阵温热,这才笑着放开他。
这其实是一副非常温情的画面,如果换做寻常人家,画中的二人想必是一对情深良人。
而在偌大的秦宫,嬴季曾不止一次勾勒自己梦中的画卷,希望霍清流能早日在这幅旖旎的画卷里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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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无心谶言
攻克邯郸的捷报传回咸阳的时候,霍清流已经在秦国渡过了四个完整的春秋。
相比他刚到秦国时,他的身形长高了许多,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瘦,但常年习武浑身上下充满勃发的力量。自幼就伴随的宿疾偶尔也有发作,好在秦王时刻留意着命太医令多多照看,再加上秦宫虽然冷寂,到底是一国王宫铜墙铁壁,根本不用担心随时跳出来的刺客。
换句话说,只要他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惹怒秦王,关乎性命的事情永远也找不上他。
平日里除了看书,教小王子读书成了打发时光最重要的事。那孩子如今十岁了,个子长高了,性情倒是急速沉静下来,沉默内敛有礼有节,已经开始有了一国储君的样子。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冷静自持,张弛有度。嬴季每日面对自己的儿子,总会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但又觉得其实是在看另一个人的错觉。
——那股冷淡疏离的劲儿,竟是和霍清流一模一样了。
“这竖子!”嬴季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
而不看书、传授嬴奭课业,剩下的时光大多被嬴季占去。大王的宠爱是没有人敢抗拒的。每次宠爱完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秦王也有温柔的一面。
没有了侵占似的掠夺,这个过程似乎也就不再难捱。
原来我一直被温柔的对待着!可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
每当他累极而睡,他不知道嬴季并不会马上跟着睡去。那时嬴季会小心翼翼帮他分开散乱了的发丝露出饱满的额头,并在他汗珠密布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把人抱得更紧了。那是一个密不可分的姿态,秦王用这个姿势来提醒自己这个人永远不会脱离自己,并小声在他耳畔低喃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这一刻即使霍清流没有马上睡去,也不愿再睁开双眼,在潜意识里把它当做一场短暂的春*梦。
这其实是非常矛盾的,但是又能怎样?身在异国举目无亲,高贵的身份俨然是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可望不可即的自由,也锁住了曾经的雄心壮志。
四个寒暑匆匆而过,霍清流已经不再数着日子渡日。算计日子成了一件极其无聊的往事,为此他还曾深深自惭过好一阵子,深感辜负了大好时光。当然避免不了被秦王笑话一番,亦躲不开被小王子拉住东问西问。
然而,这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
那日咸阳大街一队轻骑疾驰而过,为首那人一身玄衣,一边策马一边高呼:“捷报!”
整个咸阳瞬间沸腾。
霍清流正端坐酒肆二层,临窗目睹瞬间陷入鼎沸的人群,微微闭上了眼睛。
王宣皱着眉上前:“公孙?”
“没事。”
四年相处对对方性情多少都有些了解,王宣绝不认为霍清流轻描淡写两个字就代表真的无事。秦国又攻克一国,如今诸国人人自危,而这位霍国公孙难道真的早把自己置身事外而无动于衷?答案肯定不是,王宣不得不承认几年下来,他还是没能完全看透面前这个沉默仿佛玉雕一般的人。
当年他很不理解秦王为何会看中一个男子,并不惜一切手段将此人收在身边。但几年下来,他自觉当初在霍国的唇舌没有白费。武备一事一直是秦国重中之重,因此秦王命蒙允亲自督办。提升武备绝非儿戏,幸而有霍清流指点迷津,虽然话不多但所言正是武备无法破除的难题,秦国武备能在最短时间之内一跃雄踞七国之首可以说霍清流功不可没。知情人人人都觉秦王这回捡到宝,蒙允也跟着凑热闹当着他的面说道:“大王当真英明!”
英明的大王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也没有借机恩宠身边那个人,霍清流暗暗惊讶不已,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秦王早看穿他心思,也没有拐弯抹角,只把那张英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凑近了他的耳朵。
“你一直都清楚寡人要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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