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年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转身。
“等等。”岑立思忖片刻后,掏出些碎银放在食案上,说:“他已经睡下,你若无事,去集市买些蜜饯。额……药苦不是?”
庄明尘是富贾,经由他带领,西市已经重新热闹起来,不管天怎么变,百姓还是要过日子的。
“知道了。”贺知年面无表情地说,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这个小鬼经历了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脾气也不似以前臭。岑立没有王病那么细心,自然不会多想,将此事扔在脑后,专心去与庄明尘商量甲士之事。
——
城墙之上,高悦抹了把汗,大喇喇坐在孙离身边,好奇道上:“这是什么?”
孙离挪开一点表示嫌弃他一身臭汗味,拿着那把金钥匙左看右看,道:“不知道,敌楼里捡到的,看着不俗,就留起来了。哎你快去沐浴!臭死个人了!”
“别动,也给我看看!”高悦要去枪那把转移了孙离注意力的钥匙,却被孙离举手躲过,两人扭成一团,滚来滚去。
孙离嗷嗷大叫道::“让你看让你看,你手老实点!”
高悦翻身压在孙离身上,将他双手扣在头顶,鼻息尽数喷在他脸上,如吃定小鹿的猛虎,“你那么宝贝那东西?是我不如那破钥匙吗…”
“……起来。我要去见殿…唔……”
高悦哪管他那套,直接开吃!
——
“久仰韩将军大名。”
韩匡一揖,礼貌地道:“不敢当。”内心想的却是:这个大名怕是恶名吧。
“在下莫万,请韩将军入席。”莫万空引着韩匡入席,自己坐在主席上。很快就有胡女上酒,酒是胡人特产的马奶酒。
莫万空自顾自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后道:“韩将军,恕在下嘴笨,不会溜须拍马屁,既是合作,我们不妨有话直说。”
韩匡抬手示意身旁的手下稍安勿躁,不碰马奶酒,笑着对莫万空道:“直人直肠子,在下与莫公,原是同类人。”
那几个手下忍俊不禁,莫万空倒也不生气。提高音量道:“抬上来。”
很快,几个胡人合力抬了只较大的案,案上是沙子,沙子有高有低比拟平原高地,上面插着还有些木牌,牌子上写着地方名字。这东西韩匡再熟悉不过,自然领会莫万空的意思。
莫万空这次倒是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请”,两人出席,各执一小竹竿,在沙盘上点兵点将。莫万空是赵国丞相,不会武功外,懂兵法,还未进入中原便和崇延一同辅佐在可汗身侧,侍奉过刘格、刘顽立和刘寇三位君主,只不过最后他反了,两人也从此分道扬镳。
莫万空代表楚军,韩匡自然是梁军,以沙盘为战场,两军交战在即,无形的杀气压得韩匡的手下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莫万空手中竹竿划了个箭头往的线,道:“崇延是武将,不会和文官想出的那些阵法一样躲在阵形中后指挥,他最擅长的便是锋矢阵,我们胡人骑兵为主,主将的位置在最前面,能大大提高士气,撕裂敌军前方的□□兵和盾兵。”
“后方薄弱,可包抄。”韩将军不咸不淡地说,画了个“人”字形状,道:“雁形阵,中间步兵持盾为主,两侧骑射兵,以逸待劳。”
莫万空微微一笑,看得韩匡背后爬起一阵冷意,他道:“说的没错,雁形阵非常考虑骑兵的素质和将领的指挥能力,你若被前后夹击,必败无疑。”
“如此,还可以一战。”韩匡不甘示弱,他虽然年轻,但强在血气方刚、有勇有谋、无所畏惧,不似些上了年纪的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最终错失良机,与胜利失之交臂。这也是他的一大优势。
沙盘上不断上演一轮又一轮精彩的“战役”,指挥的双方斗智斗勇,阵型变幻莫测,时局瞬息万变,连旁观者都忍不住捏一把汗或大声喝彩。
——
王病悠悠转醒,还在回想睡过去前的事,巡视房间一周,不意外没看到岑立,贺知年这个闲人却没见着,他喊道:“知年?”
不在么?王病兀自想着,坐了起来,穿上外衣,系好腰带,拉开了房门出去。
外面刺眼的眼光令他本能地半眯起眼睛,待适应后,才看见眼前庭院的模样,用雅致形容也不为过。
正是未时,横竖无事,王病走过小桥,坐在人工小池的岸边,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十分可爱,他脱下靴子,摆动着双脚在水里打着节拍,不一会脚趾传来一阵瘙痒,低头一看,原是池中的金鱼“围攻”了他的脚,王病正想着要不要找点鱼食来喂,却意外地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人。
“事情都忙好了吗?”王病收回双腿正要起身,那些鱼都像待哺的婴儿般不舍地从水里探出个嘴来,岑立动作比他快,走到他身边,那些鱼噗通几声集体跳了起来,沉进池里寻不到踪影。
岑立:“……”我有那么可怕吗?
王病忍不住笑出声,道:“我从小就挺招小动物的,是我异于常人,你别放心上。”
“挺好。”岑立心想:回头煮顿鱼汤喝。
王病以为岑立找他有事,正要起身穿靴,岑立却道无妨,还同他一样坐在鹅卵石上,光着脚丫拍打水花。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王病试探地问。
岑立十分孩子气地用力甩腿,溅起长长的浪花,“无事。待一会便走。”
王病:“如果有我可以帮得上……”以前岑立做什么都会找他商量询问意见的。
“没有!”岑立打断他,“你在这待着就好。”
在汝南的时他去韩匡那套情报,结果被刘隽劫走了,前些日子和他同去城楼找公孙曹,之后便出了贺知年一事,差点被人废掉双腿。岑立现在哪敢再让他知道一丁点外面的事,只恨不得把他锁起来金屋藏娇了。
王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脚趾头又传来瘙痒的感觉,是那些去而复返的金鱼,又在吃他的脚趾头。
岑立:“它们怎么都只吃你不吃我?”他不开心了,脚伸过去要赶走那些讨厌的鱼,可是金鱼似乎吃得正酣,理都没理一下,继续专心致志地咬着王病的脚。
“可能……我比较好吃?”这话一出王病立刻就后悔了,正要再做其他解释时,岑立竟一副“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嗯”了声,还笑了。
“……”王病心想这些鱼怎么不把我拖进水里直接淹死算了。
岑立看着有些窘迫的王病,心里像被只爪子挠了一下。如果可以,真想和他就这样安静待着,那样,连青葱草木、花鸟鱼虫都会变得有趣起来。可惜,总有那么多的事,只能想。
岑立抬头,享受阳光的沐浴,舒服地闭上眼睛,睁开,左手覆盖在王病的右手上,低声说:“王晴,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我怕你难过,更怕你会…讨厌我。”
他声音越来越小,王病听不清楚最后一句,但直觉和岑立的表情都在告诉自己,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
王病柔声安慰他:“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岑立得他这句话,眉头皱得更深了,像个行走在独木桥上的盲人般小心,惊心地说:“去年在洛阳…我在赵国军营里……看见过你,后来…你别多想!我没有害人!真的!我一直怀疑崇延有造反之心,苦于没有证据,就偷偷跟着军队,想找机会揭穿他……我…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陈年旧事,你别难过。”
王病淡淡道:“……你那时应该还是太子吧?”
“你…会恨我吗?”岑立只敢看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从没觉得自己离生死审判如此之近。
“原来如此。”王病笑了,“我以前总也想不明白,怎么偏巧你会在司马烨的店里出现,原来是早就认出我了。”
“是……我在酒楼,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接下来的话岑立不敢说了。因为他是王傅唯一的儿子,灭他国家的仇人的后代,见到他的时候,灭顶的仇恨几乎让他丧失了理智,要不是当时他被林毅的家军追杀,肯定会毫不犹豫杀死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仇人。
“你那时一定很想杀了我吧,可是你没有,你明明有很多机会,相反的还救了我。华歆,你听我说。”王病洞察人心的本领一流,看出他在担忧什么,遂道:“过去如何,能一点点忘,那是父辈的恩怨,不能说与我们无关,但是我们不能放着未来不要。活在仇恨里是很痛苦的,我在这里,便是遵从本心,我不害怕,更不会恨你。”
阳光普照,欢脱的鱼儿跃出水面,溅起发光的水花,亭台楼阁,假山绿树,荷花在池水中轻轻摇摆,绿意盎然,周围一切连同那人都被镀上一层柔和且虚幻的光,好不真实。
岑立心想:我不杀你,是因为人人都在正义凛然地讨伐我,我沦落如此,只有你用身躯为我挡雨。那时我便忘了自己其实是在仇恨的缝隙中挣扎。
岑立倾身抱住他,手护着他的头,温柔与狂热交织。如最忠诚的信徒小心翼翼献上祭品,将他在雨中一护换来的如今的岑立,全身心都还给了他。
唇分,岑立看着眼眶湿润脸色潮红的人,道:“进去吧,别晒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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