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立瞬间理解他的话,起身,一寸寸慢慢地把那把匕首拔了出来,带出几滴血,被月光折射出红色的光芒。
岑立把还在颤抖的王病抱在怀里,下巴蹭着他的额头,泪水也一并还给了他。“他该死,你原谅他好不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了。”
岑立在大英宫的废墟里见了那个妇人,听了王病的话,不逃避,下定决心要全力肩负起太子的责任。再无法与他一道回东山,这对王病显然是不公平的,和岑立过着胆战心惊刀尖舔血的日子,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离开人世。所以岑立才会让贺知年带他走,他不需要掺和进这趟浑水,走得越远越好。
事情终于如他所愿了,贺知年把王病带走了,好像把他的心脏一并摘了去。
每一刻无不思念,把他折磨得几乎发狂。
王病意识只在弥留之际,他能听到声音,眼角划过泪水,嘴角却是弯的,“…到…家……了。”
你所在之地,便是家。
——
阴雨连绵的汝南郡。
诸葛恭正在校场巡视士兵演练,不住啧啧称赞,这支陛下所派的部队人数不多,却个个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镇军将军韩匡正在和另外一个将军谈话,诸葛恭看了他一会,转身出了校场,上了城墙眺望颍水的方向。
“在干什么?”
诸葛恭被打断思绪,回头,韩匡一身甲胄,头盔却没戴,发髻齐整,笑着朝他走近。
诸葛恭只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看着天边的云,打趣道:“在想当时大军会作何感想。”
“……”韩匡知道他在消遣自己,干咳一声,面容严肃道:“应该和我差点被裕和王革了职差不多。”
“裕和王待人友善,你该是多尽职才把他逼出来的啊!一想到你在大街上被皇亲指着鼻子骂,那画面,韩都尉,不是!该称呼您为镇军将军了!我建议将军您去裕和王府骂回去,我定在你旁边喝彩!哎呦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岔气了哈哈哈哈!”
韩匡:“……”你差不多够了啊。
“好了不开玩笑了!”诸葛恭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道:“哦对了,你想好怎么回莫万的信了吗?”
“嗯,今非昔比,他们不是敌人。”韩匡说:“他们更了解崇延,能给我们提供适当的战术,而且,他们也不希望楚军打进来,这点和我们是一样的。”
诸葛恭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是得防着。见过面了吗?”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一起?”韩匡道促狭地看着他。
诸葛恭摆摆手,道:“不了,叫我去杀胡人我一定万死不辞,那种互拍马屁阳奉阴违的场合,我想还是算了。”
韩匡不勉强,嘱咐他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多注意些,之后就下了城墙,带着几个人骑马走了。
诸葛恭不敢马虎,又巡视了城外大军,直到饥肠辘辘才去伙房吃饭。
他不敢说,风光的车骑将军,去年洛阳一战,竟叛逃到胡人的军营中,跟韩匡去了,若是被熟悉他的胡人认出来,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他本来以为长安沦陷,洛阳定步其后尘,那么大梁也就凉了,可没想到建东将军兼琅琊王,以长江为界,在南方建立梁朝,延续梁祚。他倒霉,帮了那个“同门”一次,竟差点丢了小命,赵军是容不下他了,便只好打道回府,一叛再叛,又是回到梁朝,跟着殄夷将军墨友之打仗,立了战功,升了这车骑将军。
乱世之中,谁不似那缥缈浮云,一朝一夕,一起一落,皆由天,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
诸葛恭:我是个很替老婆记仇的人。
陈澈云:……
诸位应该能猜到诸葛恭是谁了吧?谁了吧?了吧?吧?
第80章 秋至(3)
——
楚军已经在颍水驻扎一个月,却一点动静也无,崇延怎么想的韩匡不清楚,阴谋往往在平静的表面下进行,而且再拖下去恐怕士气受挫,韩匡决定同匈奴合作,便是为了能更了解崇延的为人,不求摸清他以往的作战方式,只要略懂一些,避免将来迎敌时措手不及。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既已决定合作,少不了要打交道,而过去种种对方是否能放下,韩匡却是不敢保证了。
来到祁府,韩匡看见门开着,看去,里面却无人,进去了,也无家仆来领路,摆明了不欢迎的态度。韩匡的手下气得要大喊,却被韩匡阻止,他的意思是对方没把他们拒之门外已是算是宅心仁厚了,于是弯弯绕绕兜兜转转,终于来到花厅,看到进门之后除他们以外的第一个活人。
那人嘴角上扬,朝他们行了个梁朝礼,道:“久仰韩将军大名。”
——
王病在庄宅休养了五天,他已经能走路了,岑立每天都会来看他,但是他似乎很忙,来了之后便匆匆离去。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就是贺知年,这还是王病自己跟岑立求来的。
王病声音还没恢复,能说话但是不能说太大声,声音也沙哑得难以听清楚,他以为贺知年来了后会赖着他教自己习字,可怪异的是,贺知年一改常态,整日坐在地上发呆,话只有寥寥几句。
第六天晌午,王病虽不是好动的人,但被“关了”五天也实在闷得慌,他下榻走到贺知年旁边坐下,叫他:“知年?”
贺知年手指绞在一起,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盯着案面发呆,没有看他,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王病:“你字习得如何?”
虽然从公孙曹那听说贺知年屠村的事,也猜到他并不是真的大字不识,甚至可能会说匈奴语和羯语,否则如何引军屠村?
贺知年讷讷地说:“不想看那劳什子《孝经》。”他曾在上面看到一句“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直接就将书烧了。
王病心想:他的父母扔下他自己逃走一事,一定给知年造成无法愈合的伤害,形成扭曲的固定观念,《孝经》讲的是道德忠孝,难怪他看不下去了。
“那…我教你兵法如何?”王病拿出最后的筹码,就希望贺知年变回以前的样子。
“该喝药了。”贺知年站了起来,径直出了房门,关上门。
王病无声叹了口气。
然,刚阖上的门又被拉开,是岑立回来了。
岑立坐在贺知年的席上,道:“怎么了?脸色不大好,药喝了吗?”
王病摇摇头,道:“知年变了。”
“他差点就失手杀了你,你还为他担心,真不知该说你心善,还是太傻。”
王病回想与贺知年相遇后发生的事,结合那个夜里发生的一切,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道:“他精神不太好,偶尔会说些骇人的话,那次并不是他的本意。咳咳咳咳…”
岑立倾身过去揽他,替王病顺背。他对贺知年没有王病那般上心,不了解贺知年是个怎样的人,他也不想去了解。只是想到那夜插在王病双手的匕首就很难过,也为王病感到不值。他道::“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我都要吃味儿了。药这么久还没好,我去看看,你等着。”
——
以往这个时间他药都喝完了,贺知年知道送药的人迟了,亲自去东厨看看,果不其然,一直负责煎药的阿宝不在,一整帖药还完整放在那,贺知年将草药倒进药罐子,加了泉水,点了桑柴火,拿了把蒲扇扇。
东厨里面就贺知年一人,岑立走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仿佛高手交战瞬间分出高下。他闻到药味,一下子就明白了,由贺知年煎药再放心不过,于是转身就要走。
“等等!”贺知年着急地叫住他,欲起身,又顾及药炉,只好坐了回去,手指绞在一起,眼睛瞟来瞟去,道:“他的手,还好吗?”
岑立回头,将他结结巴巴的模样尽收眼底,“你天天和他在一块,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虽然是天天在一块,可是他压根不敢去看他的手,那是他刺的。
“写不了字了。”岑立回答得干脆,本来想把郎中那些老妈子式的话说出来吓吓他,想起刚刚王病的话,还是忍住了。
贺知年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岑立提醒他火太大了慢点扇,随后离开东厨。留下贺知年一次次回忆当时的场景,他却不是记得自己有刺了那一下,记忆在公子已经奄奄一息时开始。没有……不管他回想多少遍,还是没有一段记忆,那段他半夜醒过来后、刺伤公子前的时间,是空白的!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贺知年把浓浓一碗药放在食案上端进王病的房间,毫不意外地看到岑立,只是看到榻上睡得正熟的王病时,有种难言的心痛之感。
岑立在给他的手换药,看到贺知年来了也不打招呼,继续埋头小心地上药,包扎。收拾好案上的药膏和布带,走到贺知年身边,小声毫无感情道:“出来。”
贺知年讷讷地跟在岑立身后,手上还端着食案。
“你跟着我做什么?”岑立本意是不要打扰他,睡了便不用再喂了。就要走到花厅和庄明尘商量些事,回头,却不知贺知年跟着自己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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