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病一直被挡着看不到,有点急了。
“你身后是金沙殿。”岑立淡定地说。
那坍塌的大殿,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岑立看见那女子睁大眼睛,黑皱的皮肤下更显得可怖。然后,那女子走了出来,从光明走到黑暗,还是那句:“你…是谁?”
那女子头发蓬乱,满脸黑斑,穿一件只遮身体重要部位的破烂衣裳,露出枯瘦的四肢,上面也是触目惊心的黑斑,随便大街上哪一个乞丐都比她好看得多。
岑立赶紧转身捂住王病的双眼。
王病:“……”
女子:“……你们干什么?还有,你到底是谁?”
王病乖乖地闭上眼睛,这声音并不难听,而且他们的对话也很是玩味,但是岑立不让他看,他便不看了。
岑立放开手,回头道:“我倒要问你,你鸩占鹊巢,想干什么?”
女子朝岑立走近,那些大小不一的黑斑暴露在阳光底下更显可怖。
“我没有,这里是我夫君的墓地!”
岑立道:“你夫君叫什么?”
女子:“你又是何人?敢说这里是你家,难道你是赵国皇族?”
岑立不直接回答她,道:“可以说你夫君是谁了吧?”
“……你…你真是,你是…”女子突然激动无比,又笑又哭。“我终于等到了…天……我…夫君,你看到了吗!”
那张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脸上,竟然流淌出晶莹的泪水。
“我……夫君…他死了,死在这里,他…他死得好惨。”
——
安羲六年冬,历经战火洗礼的平阳陷入死寂。
大英宫正门口,献俘仪式进行地如火如荼。
这些光着身体的俘虏被迫跪着,放眼望去,竟有几千人之多,男女皆有,白花花一片人海。站在正门城楼之上的崇延,目光极冷,不发一言。
仪式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一名俘虏大吼一声,挣开绳索,直直朝宫门冲去。
然而他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再走不得,因为有一支箭,贯穿他的胸口,他倒在另一个和他一样赤身裸体的人身边,缓缓露出笑容。
庄严的献俘仪式被打断,屠杀由此爆发。
——
“那个人,就是我夫君。他当时就倒在我身边,死尤不瞑目。”女子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楚军从城楼射箭,把所有人杀死,运到城外焚尸。我当时中箭奄奄一息,恰巧被扔在尸堆最外面,楚军放了火便走,我醒过来时已经被烧得半死,无家可归的我,只想回到夫君的身边,流浪,乞讨。后来,崇狗迁都洛阳,我在焚烧尸体的地方敛了把土,葬在此处。他曾说,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被选入军队;最想实现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将军;大英宫,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妇人平静地流泪诉说往事。王病想,这大概就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吧。
岑立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夫君死无葬身之地,她是在这里…守丧。
“现在可以说,你是谁了吗?”
王病闭着眼睛,摸索着找到岑立的手,握紧了。
沉默良久,岑立才道:“我是赵国的太子。那一战我没能赢,害你们遭此大难,对不起。”
妇人吃惊地睁大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拿手捂住嘴巴呜呜呜地哭着。
夫君,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太子殿下回来了啊……你可以安息了…我也可以,去找你了吧?
——
走出残破的大英宫,岑立仿佛重生。
那个紧闭的门里,埋葬了一对恩爱的夫妻,断壁残垣作墓碑,花草虫鸟作送终队伍,岑立便是他们死亡与重逢的见证人。
“回去了。”岑立说。回的不是家,却是不得不去的地方。
王病抱着一堆的药,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他知道,东山是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也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故宫并不是指紫禁城,这里“故”的意思和故人的“故”意思差不多,意思为旧时的什么什么。
大英宫也没有原型,纯属作者瞎几把编的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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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将秋(1)
孙离站在城墙上远远就看见岑立的身影,便招呼高悦和钟奕下去迎接。刘辉业也跟着下去了。
“殿下。”三人喊道,很勉强地不去看四轮车上睡着的人。
“嗯。”岑立应了。
岑立:“封锁城门,我们的消息放出去了吗?上党郡,我记得管事的是叫赫连裕。”
刘辉业:“半个时辰前放出的消息。”
这会平阳是拿下了,楚军依旧很强大,他们必须暗中连接所有被拆散的势力,这样才有可能扳倒崇延。
岑立拿过王病怀里的药,递给孙离,道:“嗯,等着吧。还有,派人去汝南一趟,让莫万空一定要尽全力配合韩匡,拖住崇延。”
刘辉业:“是。”
岑立:“城内百姓们将楚军视为恶鬼,料想也不会有人反叛我们。你们待会和我去西市一趟,虽是关了城门,买卖不能停。赫连裕若到了,立刻派人告诉我。”
说完,岑立去抱王病,两人上了城楼。岑立下来和四人一块走,还带走走路不便的刘辉业。
几人想行走在冷清的街上,高悦走着走着,看见路边有个更鼓,望了望四周,无人,便安心地拿了起来。扯开嗓子:“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别害怕,都出来,我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们的。哎哎哎哎,都出来啊!大伙听我说。”
孙离:“……”你为什么喊得这么熟练。
岑立无情地把高悦手里的锣给抢了过来,朝孙离道:“城里声望最高是谁”
孙离想了一会后道:“是庄明尘!他是郡里有名的大财主,乐善好施,常常散财济贫。殿下,我知道他的宅子在哪!他虽是羯人,却帮了不少胡人和梁人。本来吧,有钱的自然和有钱人打交道,不过他不一样,庄宅里甚至连西域高僧和乞丐都有。”
岑立:“嗯,走。”
“要带兵去吗?”高悦突然说道。
“我们不是去打劫,也不是去逼宫。礼贤下士,以德服人为先,刀枪剑戟威逼利诱为后。”岑立看了一眼刘辉业,道:“昨夜闹得那么大,刀子握在谁手中想来他们都已了然,表明身份前去,就已经是一种威吓了。相反,带刀剑去,就会是另一回事了。”
钟奕连连点头称赞,虽然他听不懂。
——
庄宅不大,看得出主人十分低调。大门紧闭,岑立去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问他们是谁找谁。
岑立:“赵国太子刘华歆,久闻庄先生大名,想瞻仰其风采,不请自来多有得罪,烦请小兄弟通报一声。”
那家仆一点不惊讶,只“嗯”了声,道:“贵客们请进,我家老爷等候已久。”
庭院不大,布置巧妙,走过流水小桥,绕了一小段路,几人便到了正堂。岑立朝里面望去,一身穿青色丝绸褶袴的中年男子也看见了他,两人目光一碰,便都已知道对方是何人。
庄明尘忙上前,行了个胡礼,道:“久仰太子大名,请受臣一拜。”
“不必如此。”岑立将他扶起来,也不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听闻庄先生家中宾客如云,消息定是灵通,果真如此了。”
庄明尘忙道不敢当,把几人客客气气请进正堂,主位自然是由岑立坐的。
商人就是这样,趋炎附势,改朝换代对他们来说只是换了个要服从对象,这无非两种结果,一是博得新王的开心,继续发展家业;二是为了他们的愚忠,与新势力为敌。显然庄明尘是前者。
“酒就算了,喝酒误事。”岑立客气朝庄明尘说着,庄明尘了然,立刻朝上酒的家仆使了个眼色,几人缓缓退出。
岑立:“想来昨夜的事情,先生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绕弯子了。不知道您肯不肯…助我?”
其他三人均盯着庄明尘。
“殿下天人之相,无人敢不臣服。”
“这些话就甭说了,我落魄至此,能有一处容身之地,还要谢庄伯呢。”
“庄伯?”岑立叫他。
庄明尘浑身一抖:“臣不敢当。”
岑立淡淡道:“别紧张,庄伯……”
庄明尘:“殿下万万使不得!”
“好吧,庄明尘。”岑立道:“我很喜欢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崇延南下攻打梁朝,以一统天下为名出师,楚国立国才短短半年,表面上百万之师,投鞭断流。但实际真正追随他的又有几人?梁朝虽龟缩江左,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有贵人相助,足以与楚国一战。”
庄明尘敏感地注意到他说的“贵人”,暗自思量。
商人重利,讲什么狗屁情义最没用,岑立和他也无情义可讲,分析局势优势,拉拢他才是上策。
“殿下所言甚是。”庄明尘恭敬地说。“殿下肯屈尊降贵来到臣家中,是臣莫大的荣耀,殿下的意思,臣会考虑清楚。只是族中老小几十双眼睛盯着臣,这决定也非臣一人可以做主。”
岑立舔了舔嘴唇,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庄明尘,这渔翁可做得,利益无可估量。”眼角瞥见刘辉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岑立道:“五叔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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