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宫邸学的时候,这个人并没有和别人一样欺压他这个穷才子,也没对他表示出友好的态度,公孙曹也不会自以为能和琅琊王氏的人结成管鲍之交。现在他们不再是还未涉世的青涩孩童,重逢,换了不同的身份和立场,一切都物非人非,那份淡泊如水的情谊,却还在的。
王病尚未理解他的话,闭上眼睛立刻就睡了。
获得自由的公孙曹并没有逃走,外面一定还有赵兵想逃也是不可能的,他好心帮这位同窗扶下去,替他盖好被子,走回案边坐在席上,发呆。
——
有人去敲响了钟楼的鼓,新的太阳升起,照在已经更换了主人的城内,却无人开市,萧索一片。
岑立骑着阿牛,马鞍上还别了个被血染红的麻袋,在晨曦中朝城门赶。
孙离等人都因为太累直接歪在地上就睡了,岑立牵着马上了城墙,从一片呼噜声中穿过,拴好马,他来到城楼,看见原本被绑在柱子上的公孙曹双手放在案上头放在手上睡得正香,并不惊讶,只看了一眼便走到榻边,坐在地上,趴在榻上睡着了。
王病该是睡得多了,辰时一到就醒了过来,动了一下腿,除了还有点无力外基本上没别的毛病了,他自己坐了起来,动作放得格外轻,岑立还是醒了。
“唔…醒了?”岑立显然睡不够,勉强打起精神问道:“感觉怎么样?”
王病现在几乎醒来就能听到这句话,无奈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摸到岑立伸进被子里的手,写道:能走。
岑立一下子清醒了,道:“来,下榻,我扶着你试试,不要太勉强。”
王病慢慢自己坐到榻边穿胡靴,岑立站在他身边,一手从背后绕到他腋下,另一只手如握住他的右手,帮着他站了起来。
脚踩在结实的砖面上,虽然还有点痛,但终于是能站起来了。王病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可以发声的话,那他现在一定是激动地尖叫。
岑立却没有他那种失而复得柳暗花明的喜悦感,只皮笑肉不笑,感觉到王病有些挣扎的动静,蹙眉道:“别动,还没好全,先适应一会再走路。”
王病空出的左手在他握住自己的右手上的手,写道:可以。放。
感觉到扶着自己的力道慢慢的消失,岑立还是不太放心,双手悬空保持那个姿势。王病稳了稳,深呼吸口气,把左脚伸了出去,全身的重量压在右腿上,想走一步,突然右腿传来剧烈的疼痛,重心不稳的他差点摔倒,还好岑立及时扶住,不听劝的他才免受和硬冷的砖来个亲密接触。
“别急。”岑立吃了一惊却没有生气,把王病打横抱了起来,心想等他能走路了,这样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了,竟然有点后悔让刘辉业治他,这个念头才存在一瞬,岑立烦躁地甩甩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赶了出去。
岑立紧了紧怀里的人,看他脸微红,笑道:“回来的路上从孙离家拿了些米,来,我煮粥给你吃。”
王病在自己的手掌写道:放下。
岑立:“王晴。”
王病:“”
“晴。”
直呼别人姓名是很没礼貌的事情,一般只有长辈才能唤。王病也不恼,好奇地等他的话,可是等了一会,岑立又唤了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王病自己先忍不住了,写道:你在想什么。
岑立:“你的字是谁取的?”
王病不解地写了“爹”。
岑立不说话了,抱着他从踏道下城墙,去城门附近一个临时搭起充做伙房的帐篷里,幸亏昨夜的雨来得及时,这里躲过大火的侵蚀,还保持原本的模样,只是食物却没看到。岑立把王病放在胡床上,开始生火煮饭。
王病环顾四周,到处像是被墨水泼过一样,想起岑立告诉他的被活活烧死的几百骑兵,正尽力在脑海里想象当时的场景。不一会,岑立就把一碗热腾腾的粥端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来一副要喂他的模样。
王病:!!!
“怎么了?不愿意?”岑立不太高兴地说。
根本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只是现在在外面,万一走个人出来看见了还是不好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岑立身上可不能有一点风言风语。
岑立见他紧抿着嘴不肯吃,眼神里带了点乞求的意味,念及他只吃了半个饼,只好作罢,把碗勺递了过去,道:“吃吧,可能还有点烫,我没法帮你吹了,你小心烫嘴。”
王病讪讪笑了,指了指粥和他,意思是你没有吗。
“你先吃,不够锅里还有。”
王病连这个也要坚持,一副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模样,岑立彻底败下阵来,又盛了一碗端在手上,在王病柔和的目光下开动了。
辰时太阳早已升起,经过昨夜一场偷天换日的小战,这座城还未做好迎接新的主人的准备,原本热闹城门只有两人坐在一起吃粥,早晨的阳光并不令人觉得燥热,洒在彼此身上,暖融融的。
时间若是能停在这一刻,那人生真是了无遗憾了。岑立这样想。
王病吃得很慢,岑立两碗下肚了他才只吃了半碗。只有在难得的两人安静相处时岑立才会勾起嘴角状似在笑,王病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也跟着笑。终于把一碗粥勉强吃完,王病转头去看岑立,却见他眼神不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刘辉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从岑立身上移到有些僵硬的王病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块吃粥什么的才是最有爱的啦~
喜欢请收藏~
上班狗作者要吃不起粥了嗷呜~
改了错别字呜呜呜
第77章 故宫
建康台城。
早朝进行得如火如荼。
江左大族江家的家主纪成明,当朝大司农,九卿之一,主收贮米粟,皇帝亲耕这种大事也要由大司农打点,手上还有盐铁以及物价调整的权利,连国库出入、战事物资都归大司农管。
这样油水足而且十分重要的活陈淮大大方方给了纪成明,同时还设置了度支尚书节制他,到了这朝,大司农只有管种田粮仓一事了。
陈淮高坐在龙榻上,暗中握紧拳头。
纪成明站出列队,道:“陛下,连年战火,百姓苦不堪言,收成锐减,粮仓已达警戒线。臣做的是清官,拙荆身无丝绸,儿女皆不识珠宝之财,还请陛下明鉴啊。”
陈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司农的意思是朕治理无方,还苛待了大司农吗?”
王弘知道他在给纪成明扣帽子,心中哭笑不得。
“啊?不是…臣……”纪成明慌了。
顾思全站了出来,不紧不慢道:“陛下应天而行,百姓无不赞扬,大司农的意思是天灾频繁,蝗灾旱灾不断,非人力能逆转,这才导致收成不比往年;且大司农主收贮米,成天与农夫打交道,自然是不该对珠宝财物有所收藏的。”
陈淮冷冷一哼,看向低头敛目王弘。
可怜纪成明四十有余,朝堂之上还要靠一个后辈来打圆场,脸都丢大了,含糊几句:“啊对对对,知我者思全也。陛下,臣就是这个意思。”便回到列队中,想起杂种皇帝的话还有些后怕。
顾思全也回到列队中。
“那军饷一事,诸位可有何看法?”上面传来陈淮懒懒的声音。
无人敢出声,台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还是王弘先打破死一样的寂静,站出来道:“陛下,臣从没听说过大树一倒,依附的小草还能存活的道理。如今楚贼逼近我大梁边境,意欲何为不言自明,兴兵之事乃国家头等要事,寸头百姓尚且飞蛾扑火,况我等乎?粮草迟迟未达前线,臣愿自请查明,望陛下恩准。”
纪成明脸色唰地白了。
所有人屏息以待,看着皇帝如何作答,要知道皇帝对丞相那怎一个“忠”字了得,私下如何没人知道,但在朝堂之上,皇帝可是从未对丞相说过一个“不”字的。
陈淮不出乎众人意料地道,声音明朗地道:“朕准了。”
王弘:“陛下,臣能力有限,分身乏术,恳请陛下恩准太宰同臣一起办事。”
顾思全怔了怔,那表情有点无措,似乎是没料到会有这事。
百官肯定皇帝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上头却迟迟没有声音。连空气都凝住一般,开始有人偷偷抬眼去看上位那人,却是看到天子脸上即将大发雷霆的征兆。
“……朕…准了。”陈淮把指甲抠进肉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王弘不可能不知道陈淮的愤怒,他们认识了十几年,把彼此都摸透了,像黑夜也能在家行走自如一般,只是陈淮被太多不该有的感情蒙蔽了心智,他就像初上战场的小兵,一点小事也能让他草木皆兵,胆战心惊到最后,以为最亲近战友都成了敌人。
“……谢陛下。”
陈淮行了礼,退回列队最前面,面无表情,眼神黯淡,视线不知落在哪里。
顾思全道了句“臣领旨”,退回列队,盯着写得满满的匢板,上面全是他精心准备分析战局和劝两地世族交出被侵吞的土地的话,看来……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王弘到底是北方士族的代表,拉他一起查军饷缺失案,其实就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从世家大族囊里拿回被贪的军饷。若是惹怒了土著世族,还能有他挡着不是?而且最可怕的是,况且若连他都被迫交出根本不存在却硬是被说成军饷的钱财,一举杀鸡儆猴,谁能不乖乖任他宰割?
相似小说推荐
-
梧桐秋 (江东客) 晋江2019-04-27完结是什么让正直内向的武林骄子变为视财如命的市井混混?是什么让文质彬彬的王侯公子沦为不修...
-
维有嘉鱼 (梨花煮粥) 晋江2019-04-18完结我叫徐鱼,字嘉鱼。我的出身不坏,镇国公是我老爹,就算在王孙公子论斤卖的京城里,我也是个属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