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听林外有人微笑道:“那个法子,想来并不难。”
谷怀钰一跃而起,喜道:“莫大哥,你回来啦!”
霜儿从木屋抢出来,俏脸上喜形于色,叫道:“主人,主人!”
本少爷听这人的声音清润动听,好奇心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迈步而来,一身月白纱袍,若非黑发飘舞,几乎便融入了满林梨花之中,与花海浑然无痕,难分彼此。
本少爷眼尖,将他上上下下看得清楚,不过是平平淡淡的一张脸,休说比我们从小俊到大的景止,就连比谷公子,也还差了老大一截,但一双眼里流光飘逸,刹那间竟令我心生置身星河的恍惚之感。
我揉一揉眼,定睛再看时,那双眼里波澜不兴,不见了滔滔的星光,只淡然立在我们面前,拱手微笑道:“几位公子风采卓然,不知是何处佳客,请恕沉音不曾远迎之罪。”
声音清雅柔和,仿佛雪花在深夜里轻轻飘落在寒梅之上,溅起一点久违的回响。
本少爷从小跳脱惯了,对着谁都是俏皮话张口便说,百变无穷,但此刻面对这位莫公子,眼见他容貌平淡,似乎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但不知何以,我竟有些讷讷。
谷怀钰倒像和他很熟,拉着他笑道:“莫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莫沉音微微一笑,变戏法般取出一支手掌大小的紫芝,道:“幸不辱命。”
谷怀钰满脸喜不自胜之色,连声道谢。
我见那灵芝紫气氤氲,只怕是山中千年的圣品,就算翻遍了天镜山也难得找一支出来,莫公子却随手拿出,可见不凡。
戚千药见了谷怀钰兴冲冲奉上的紫芝,悻悻地哼了一声:“这样的灵芝,全天下也难找出第二支来,滋气养神,大有奇效,沉音,你怎不用在自己身上?”
莫沉音含笑道:“我那是旧疾了,用了也没效。”
说话间,那病歪歪的越千金悠悠醒转,低低叫了一声“谷郎”,谷怀钰急忙赶上前去,一把搂住了她。
本少爷听得着实牙酸,心底叹一口气,想老谷当年何等顽劣,如今硬生生成为一个情圣,叫我瞧了,有些转变不过来。
因越千金终于醒了,众人放下一桩大心事,莫沉音吩咐霜儿去准备一些吃的,给越千金补一补,不料两炷香后,她呈上来一大桌香气扑鼻的美食来,笑盈盈道:“主人也吃些。”
瞧这丫头的神色,看来对莫公子打心眼里喜欢了出来,本少爷闻得饭菜香味,把持不住,道声“叨扰”,老实不客气地一起坐了下来。
吃饭时,斯幽闲闲问起莫公子的来历,谷怀钰眉飞色舞地一阵吹嘘,听得本少爷着实头大。
据他说来,与莫沉音相识,倒是一场偶然。
一年前他陪了樱樱出门逛夜市,听到远处高楼上一阵幽微清柔的琴声,仿佛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恰似满腔心事,无人言说,只能付之瑶琴。
谷公子心里正想:“不知何人在这大晚上的抚琴?”却发现掌中樱樱的小手微微发抖,转头看去,少女满脸泪水,涔涔而落。
他心头一惊,忙摸出手帕递给她:“樱樱,你怎么了?”
越千金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琴声……这琴声,叫人听了,好生难过。”
谷怀钰见她掉泪,心中一紧,十分恼火地到高楼上找那弹琴者的麻烦,不料刚上去,撞见月下独坐的莫公子。
莫公子比他大了七八岁,比不得京城里风流俊美的诸子弟,但双眸之间自有一股潇洒气韵在,且又谈吐雅致,武功卓绝,一个眼神,便仿佛消散了江湖烟云。
谷怀钰想不到竟能偶遇到这样的人物,欢喜得好比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活宝贝,从此常常往来,引为知交。
这次越千金不知被谁暗算,前几日被人种下寒毒,满京城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急得谷怀钰团团乱转,幸好莫公子认得医术高明的戚千药,一力举荐了他来此处,老头儿拿出一生的本事来,好不容易吊住了越千金的性命。
戚千药说到此事,得意洋洋地捻着胡须:“老夫一生中救的病人,这是第二艰险的,幸好老夫本事大,小丫头遇见了我,运气忒好。”
景止含了好奇神色认真凝听,闻言笑道:“那第一艰险的是谁?”
戚千药眼睛一瞪,没好气道:“老夫不想说。”
我见老头儿对景止没什么好声气,不禁有些着恼,嘻嘻笑道:“莫不是前辈自己?”
戚千药听得恼羞成怒,绿豆眼睁得滚圆,正要发作,忽听莫沉音淡淡道:“别闹了。”
老头儿吓了一跳,悻悻闭嘴,不知怎的,本少爷对这位莫公子也有些敬畏,闻言嘻嘻一笑,不再多说。
斯幽想是存了心要帮谷公子一把,闲闲问道:“越小姐的寒毒,可否用这紫芝完全拔除?”
戚千药正喝了点儿酒,不假思索地摇头:“别做梦啦,这紫芝也不过吊着她一年半载的命罢了,要想拔除寒毒,除非是丹凰……”说到这儿,蓦地警觉,硬生生吞下话头来。
谷怀钰脸色大变,握紧越樱樱的手,见她一双妙目里泪水滚来滚去,刹那间心如刀绞,颤声道:“前辈,除非是什么?还请告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找来。”
戚千药狠狠刮了他一眼,目光中竟然充满了恼怒的敌意,啐道:“他奶奶的,你这媳妇儿的寒毒老夫解不了,全天下也无人能解,趁早给她打一副棺材,才是正经。”
莫沉音脸现不豫,淡淡道:“戚前辈,谷公子是我荐来求医的,还请您老人家给我几分薄面,适才前辈所言,越姑娘的病似乎尚有解救之法。”
戚千药用力一拍桌子,怒道:“老夫说了,这病治不了!我曾经辛辛苦苦,花了七年光阴,才救回一条命来,这样赔本的买卖,老子再也不做啦!”说着愤愤然跳下椅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本少爷望着他的背影直吐舌头,瞧这老头子不出,两条小短腿跑得忒快。
莫沉音歉然道:“戚前辈脾气有些古怪,叫诸位见笑了。”
谷怀钰缓缓搂着越樱樱的肩膀,脸色渐渐苍白,终于惨然一笑:“原怪不得戚前辈,是我命途多舛,自幼失去所有亲人,如今又要失去樱樱,老天爷待我,未免太过不公。”
我听得睁大双眼,迷惑不解:“你老爹吏部尚书不是活得好好的么,这是闹哪一出?”心想莫非是本少爷久居天镜山,不太了解京城八卦的行情,转头望向景止,意示询问。
景止不答,向我轻轻摇了摇头,眸中神色萧索,这孩子从来百般为别人考虑,就算知情,此刻只怕也不肯同我说,本少爷的好奇心得不到填补,只得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越樱樱泪水盈盈地凝视着谷怀钰,苍白的脸上满是凄凉之色:“谷郎,都是我不好,不该冒冒失失地告诉你,让你这些年都郁郁寡欢。”
说起来,谷怀钰本非吏部尚书亲生之子,越千金也是在和父亲闲谈时,才知晓此事。
因她倾心于谷家纨绔这回事,越侍郎曾愁白了几根头发,越千金的哥哥知道妹子的心思,在旁殷勤进言道:“爹,谷怀钰的长相很过得去,满京城难得有能和他一较高下的,妹妹喜欢他,半点儿也不奇怪。”
越侍郎摇头叹道:“倘若你曾经见过一个叫梦知的孩子,便不会这么说了。”
说着陷入对往事的沉思:“那孩子叫作步梦知,是当年步将军家的孩子,自幼就聪明伶俐,只因他是家里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独子,生得美秀,又善良懂事,所以全家上下都对他怜爱之极,即便后来的第二个孩子,也远不及他受到的宠爱。”
越家哥哥听得大奇:“咦,既然这孩子恁地出色,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越侍郎惨淡一笑,低声道:“只因他在十三岁那一年,便已死了。”
受尽宠爱的步梦知,死在他的十三岁。没有坟墓,没有墓碑,也没有人记得当年曾有这么一个灵慧的少年。
第23章
越樱樱躲在屏风后,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死去的孩子,就是谷怀钰的兄长梦知,在四岁以前,谷公子的名字,叫做步梦暮。
梦暮四岁那年,一个仇人处心积虑地找上门来,以蛊毒之术屠杀步家满门,只留下步氏兄弟两人。
仇人名叫郭御,心胸狭隘,曾在战场上被步将军灭门,多少年来都只为了报仇而活着,终于夙愿达成,为何竟会留下两个娃子的活口,据他所言,原是当年逃命之时,曾在梦知手中得到一个馒头,他向来以恩怨分明自居,凭这个馒头,可以留两兄弟其中一人的性命。
梦知抚了抚弟弟的头顶,瞬间下定决心,含笑叮嘱:“你去找谷伯伯,他和父亲素来交好,定会视你如己出。”
郭御倒愣了一瞬:“你要这小娃儿活着,自己就得死,你可知道?”
梦知淡淡地望向他:“我不过是赎罪,当年不知你的身份,对你一念之仁,此刻悔之不及。”
郭御眯着眼睛冷冷地瞅着他,一声冷笑,提了他就走,抛下四岁的梦暮哭叫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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