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副将左志欣喜地点了点头:“好计策啊,但我们在正面交战时用了,高应人肯定会在作战策略上有所调整。”
林震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想别的计策也不迟,先试试罢。”
秦淮抿了抿唇:“现在就是要让他们出来迎战,怎么做我还未想好。”
左志立刻道:“这有何难?骂娘就是了。”
见林震诧异地瞪着自己,左志嘿嘿一笑,声音放低了些:“他们高应人的神明叫做乌涂鲁姆,这名字可真拗口,高应人每日清晨晚上都要向乌涂鲁姆祷告,容不得他人随意亵渎。如果神明被辱骂,他们定然难以忍受,肯定会出来迎战。”
另有一副将忍不住道:“这样会不会太不仁道了?”
左志撇撇嘴:“我们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是念仁义礼智。兵不厌诈,损招也是招嘛。”
“可我方士兵并不会说高应人的语言。”
“这也不难,抓过的高应俘虏会说,让他们教我们。”
沉吟片刻后,林震一言定音:“就这么办,秦淮,你负责监督□□手那边尽快改造连弩,两日后若无问题,我便率兵开战。”
“是。”
打仗途中,一切都没那么方便,这一夜秦淮不用值夜,他用冷水洗过手脸,很快便躺在了卧铺上。
睡至半夜,他被呜咽一般的角声惊醒了。
他迅速穿好衣服爬起来,拿着长戟冲到帐外,凛寒刺骨的冷风之中,连营多处已经是火光冲天。
一众高应骑兵骑马涉水过河,趁夜杀来。两方交手,兵戈声划破了寂静的夜色。
秦淮飞身而上,手中的长戟一个横扫,将一高应骑兵扫落马下。
对方动作矫健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秦淮手中长戟的追迫,片刻后顺势回身,将手中的大刀砍向秦淮。
那刀势狠厉十分,秦淮仰身,刀尖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带过一阵寒风。
他以兔起鹘落之速直起身,长戟在掌中一转,戟尖直直地刺向敌兵。
这一下正正地刺中了对方的腹部,那人闷哼一声,刀再度砍来。但因腹部被刺,力道不足,还未刺中便被秦淮一下挑开。
下一瞬,他手中的长戟卷着风直接刺穿了敌人的胸口。
那高应骑兵挣扎了几瞬,脸色渐渐变青,双腿抽搐两下后没了声息,死时双眼仍不甘地睁着。
秦淮转而攻向一正欲放火烧帐的士兵,十几个会合后同样捅穿了对方的咽喉。
他一连击杀数十人,长戟的刺尖被血水染得鲜红,落在草地上浸红了泥土,他的脸上和脖颈上也溅上了温热的血,湿黏一片,却顾不得擦,只奋力杀向一个又一个敌人。
秦淮看到卫鹏时,后者被人踢翻在地,野蛮的长刀倏地砍去了他的四肢,利落地如同削泥一般。
秦淮怒骂一声,提着长戟便攻向那执着长刀的高应兵。
他攻势迅猛,对方有些招架不住,口中吐出了几句高应语,即使听不懂,也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秦淮绷紧浑身的肌肉,手中长戟挥动得炉火纯青,最终,他杀死了敌人,并在那人咽气前回敬了一句“畜生”。
夜袭的高应人在达成目的后很快撤退,留给陈兵的是数十个烧毁的营帐和上千的尸体。
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秦淮单膝跪地,长戟深深插入地里,他用手指探了探卫鹏的呼吸,又飞快地叫了随军的医者过来。
只是卫鹏的四肢都已被连根斩断,失血过多,最终也没能再睁开眼。他面色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这个和卫霍同姓,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没有机会能活着返乡。
他年轻的尸体留在了羊河河畔,留在这个深秋的夜风里,唯有英魂能乘风归家,抚一抚娘亲的白发,最后看一看心爱的姑娘愈发俏丽的眉眼。
他被葬在了异乡的土地里,而这一夜之于刚刚经历了一场突袭的陈国将士们而言无疑是极寒冷的。
还有一件要命的事情——负责制作新兵器的几位老士兵在这场夜袭中丧了命。
就在林震打算放弃之前的计划,另寻他法时,秦淮再度毛遂自荐。
“请将军给我三日时间,让我试一试。”他说。
林震望着他沉默良久,最终点了头。
接下来的六十多个时辰里,秦淮几乎没有阖过眼。
他将全部心力都集中在老士兵完成了一半的改造连弩上,用手边的金属和木料尝试进一步加工。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
三日后,他带着满眼的红血丝将新武器呈递给林震。
又过了五日,数万陈兵聚集于羊河河畔,飒飒秋风中,数位兵士用高应语挑衅了小半个时辰,高应人坐不住了。
秦淮为前锋将领,在对方数千骑兵奔腾而来时示意□□手做好准备,当敌人抵达射程内时立喝一声:“放箭!”
嗖嗖嗖——
数千支箭在弹指一挥间迅疾地射中了最前方的数位高应骑兵,在箭离弦的那一刻,□□手后撤,上百架被改造过的连弩被推到前方,不待敌方变阵,架在弹射器上的铁蒺藜被强劲的力道推至半空,有些落在草地上,有些砸在马身甚至是马脚之上。
只听上百匹骏马发出凄厉的嘶鸣,疯狂地扭动着脖颈,将马背上的骑兵甩下,亦有一些马匹被越来越密布的铁蒺藜阻隔住,只得绕道而行,这一来便为陈兵争取了时间。
秦淮一声令下,□□手再进,张弓搭箭,密密麻麻的铁箭掠过空中,扎入战马与高应骑兵的身上。
未经受过如此状况,敌人很快便乱了阵脚。
林震把握住时机,大喝一声:“进攻!”
“冲啊!”
无数骑兵护着己方的步兵方阵,手握兵器冲向敌方阵营,两方很快便厮杀到一起,近身搏斗时,一有契机,便会有陈兵趁乱将铁蒺藜掷向对方战马的腿部或腹部。
战至酣畅时,两方都杀红了眼。
秦淮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刺入一个高应兵士的心脏,又拔剑抽出,回身躲过另一人的逼砍,剑刃一抹,很快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炽热的鲜血和着凛冽的风喷涌着扑在他的脸上和嘴唇上,他尝到了浓烈的腥甜。
秦淮抬手抹去唇边鲜血,没有做过多的停留,转身便跃上旁边的战马,回剑归鞘,拿过一把□□,飞身驰入交战更激烈处。
双方交战了两个时辰之后,高应士兵渐渐支撑不住。
在得到首领的指示之后,他们一边用高应语喊着“快走”,一边仓皇败退。
因为酣战而热血激昂的陈国士兵们士气高涨,一鼓作气逐之千米才停下脚步。
他们或立在草地上,或骑于马上,胸腔中均是豪情满涨。
有士兵将手中的长.枪扔至空中,仰头高声喊道:“我大陈万岁!”
“万岁!万岁!”
所有人都振臂扬戈,忘情地欢呼着,用已经嘶哑的声音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有人甚至迎风落下激动的泪水。
半日后,高应士兵撤帐退回至泽阳城内,紧闭城门不出,而陈兵则在收缴了他们逃走时留下的数千弯刀和数百匹战马后将营帐向前推进数里,在高应军队原本驻扎的地方落脚扎营。
三日后,消息传至宫中,很快也传遍了整个京城。
昭御帝大喜,上朝时红光满面,直言最终若能赢下这场战争,待数将领归时会大行封赏。
闻知陈兵大胜一场,京城百姓也是议论纷纷,一时整个江无的气氛变得喜气洋洋。
得知前线消息后,卫霍难抑心中激动,找明晨在酒楼喝了顿酒。
他酒量不算好,但心情舒畅,只觉连日以来的担忧和不安都消退了不少,又没有秦淮看着,喝酒喝过了头,最后醉得不行,明晨只得叫了马车送他回府。
将人送至房中,放在榻上,准备离去时,明晨窥见卫霍枕边放着的一沓纸张,下意识看了两眼,他便怔住了。
那一沓纸张是写给秦淮的家书,但没有寄出去。
最上面的纸上写了寥寥数字:无你与我同榻而眠,常觉夜寒难耐,思念之情难表,盼君早日得归。
明晨看得心惊,他虽读的是圣贤书,也还尚未婚配,但并非不知男女情爱是何物。信中缠绵之意浓重,秦卫两人之间是何种情感昭然若揭。
断袖之癖自古就有,但左右不是正道,明晨心想,男子大多都要娶妻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兄弟二人这般情深意笃,有违纲常伦理,可如何是好。
烛光曳曳,明晨心绪复杂,低声叹了口气,帮卫霍盖好被子,转身离去。
次日卫霍醒转,头还有些眩晕。一看时辰,容不得迟疑便从床上爬起,正好衣冠后立刻去上朝。
昭御帝气消了之后,朝中也缺人,他连日来皆能登上咏然殿。
午后无事,卫霍与明晨同去郊区的征粮点瞧瞧,到了没多久,便见一老翁背负着一麻袋颤巍巍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