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霍借东风之势达到了目的,心中一本满足,也不看汪远,拿好自己的东西走了出去。
傍晚,他与明晨在院子里吃茶,提到了这件事。
卫霍抿了口茶水,咽下去说道:“他那种无才无能,成天只有些缺德伎俩的人如何能教得了书,自己都是混日子罢了。”
明晨知道他以前被汪远窃诗一事,道:“这种人爬得越高,也容易跌得越惨。”
卫霍轻笑一声:“那倒也不一定,你看他凭着阿谀奉承的手段,不也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明晨摇摇头,埋首又喝了半杯茶。
黄昏,月色渐趋明朗,明晨望着树梢遮掩着的那一弯月牙,负手而立。
“不知此时,秦淮那边怎么样了。”他幽幽地说。
卫霍握紧酒杯,抬头也仰望着那弯皎月,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这半个多月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光行军便要六日才到,如今或正在交战,或两方对峙,还得些时辰才能得到消息。
距离泽阳城墙数十里的羊河旁,高应人的兵马驻扎在北,陈国的营地扎在南边。
陈国的兵马抵达这里与高应人碰面时,对方已经攻下了泽阳城。此时城门紧闭,一部分高应士兵驻守在城门,大部队则驻扎在城外数里的河边,阻挡陈兵攻城。
如今的江无才刚入了秋,城外的芜山依旧是郁郁葱葱,而这里却已经是草木枯竭,萧瑟一片了。
南边主营帐中,林震面色凝重地听着下属来报。
“将军,敌方仍未有任何进攻的意图,防御也很松懈,营帐和边界处换防疏懒,不知是不是士兵们有了厌战之心。”
林震哼了一声,手掌握住腰间宝剑的剑柄。
“不可能,高应人来势汹汹,一下子便从边境之地打到了这里,现在他们表现得没什么防备,等我们准备偷袭之时,他们的刺刀就会立刻拔出。”
一旁的副将默了默,道:“将军,自我们来到这里,高应人便是以这样的消极态度应对,和他们一贯的野蛮作风不符,这究竟是为什么?”
林震想了想,沉声道:“或许他们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为了等我们先退兵,他们不必动一兵一卒便能够得到好处,也就不用大动干戈了。”
陈国的天子不愿打仗,更愿求和,高应人也是知道的。
即使派兵出征,也可能会很快后悔,亦或者陈兵出师不利,遭遇惨败,都会让昭御帝不够坚定的心志土崩瓦解。
林震看着案上的图纸:“再让我想想。”
京中,咏然殿上。
吴丛原俯首道:“如今我朝大军才刚与高应人碰面,还未交手。撤军事关重大,还请皇上三思!”
另有一文一武之臣附和,皆认同吴丛原之言。
昭御帝坐于龙椅上,面色不虞。
“朕知道撤兵并非小事,只是高应明显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如今他们缩在营中不出,是想要耗尽我们的兵力。时间长了,军饷怎么出?国库里的银两是有限的,不可能想用多久就用多久。若拖得太久,明年什么事也做不成,无法兴修水利,要再出水灾旱灾,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林震一走,宋宇暂时立在武将之首,他迈出一步,说:“回皇上,臣认为高应人更怕战期长久,他们比我们更想速战速决。草原贫瘠,高应一族一直过着游牧生活,粮草比我军稀缺许多。他们之所以拖延时日,或许是试探我方有无退缩之意。臣认为,高应人背靠草原,没有十足的底气打持久战,目前这样两方对峙的状况不日便会打破,不如先看看战况。现在出兵没多久,草率撤回或许会错失良机。”
昭御帝沉默一阵,“胡然。”
胡然:“臣在。”
“你怎么想?”
胡然行礼后说:“臣以为宋将军说的有道理,既然已经出兵,未有战况,不如等些时候再看。”
昭御帝攥了攥袖子:“那就先不撤兵,静观其变……没什么事,就退朝吧。”
几日之后,卫霍刚吃过晚饭,在游廊中溜达。暮色深深中,就见宋宇身着官服,匆匆往府门走。
“将军有何急事吗?”卫霍忙拦住相询,心中升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宋宇脸色凝重,看着他说:“首战败了,宫中急召群臣商议,回来再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给闺蜜看,她说看到秦淮出征,想到了一首诗。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少年行四首·其三》唐代令狐楚
另: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代征战几人回?——出自《凉州词二首·其一》唐代王翰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出自《雁门太守行》唐代李贺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卫霍一听,心坎儿顿时变得沉甸甸的,但识时务地没有多问。
将宋宇送上马车,目送其在街口拐过弯,卫霍久久地站在府门口,揣摩着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首战败了,这四个字如山一样压在他的心上,因为战败事关秦淮的生死,事关对战大局,也事关昭御帝的决定。
他心绪不宁,没法安安稳稳地等在屋中,在长廊中踱来踱去。
“第一战就败了!你们说说,这仗该如何打?”御书房内,昭御帝恼怒地将折子扔在诸臣脚下。
此时站在御书房中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六大尚书,翰林承旨,还有官阶不低的几位武将。
这些人低垂着头,余光打量着周围人的反应,一时都沉默了。
有宫女徐徐入内,行礼报信:“皇上,瑜妃娘娘在外求见。”
昭御帝摆摆手,一脸焦躁:“让她回去,现在朕没心情,晚点再去看她。”
“是。”
群臣心中都有了数,皇上这是真气闷了,最宠爱的妃子都没有心情见。
昭御帝虽常有昏庸之举,每过一阵便有疏于理政之态,但身为一国之主,面对事关重大的内忧外患,也不敢草率行事。
宋宇匆匆入内,单膝行礼后归入群臣之列,昭御帝扫他一眼,沉声道:“宋宇,你当时在朝堂上说,还未有胜败,先静观其变,如今首战败了,你怎么想?”
几位奉行中庸之道的尚书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看好戏的姿态。
宋宇抬袖,道:“回皇上,臣以为这仗还是要继续打,首战也只是首战,后面若能吸取教训,找到对策,便有翻盘的机会。”
昭御帝气得狠拍两下桌案,一旁的大太监忙道:“皇上切勿动气啊。”
昭御帝怒道:“只是首战?朕怕继续打下去,朕的江山都能打没了!”
宋宇跪伏下去:“还请皇上恕罪。”
昭御帝站起身,负手走了两个来回,斜眼看向下面的人:“你们呢?一句话都没有?曹宗,粮草现在如何了?”
曹宗忙出列:“粮草如今还够用,至少一个月以内不需要动用各州的大仓。”
“粮草……兵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昭御帝闭着眼道。
……
戌时刚到,宋府门打开,卫霍闻声立刻疾步走过去。
宋宇一脸疲惫地跨入府门中,卫霍试探着问:“现在形势如何?”
宋宇叹了口气:“里边谈。”
到了屋内,热茶端上来,宋宇却没什么心思喝。
他说:“首战败了,高应人夜间突袭,伤亡不多,我问了一下曹宗,秦淮做的是前锋副将,他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只是,皇上又动了撤兵的念头。”
卫霍问:“大臣们都怎么说?”
“大多都不敢说得太多,支持继续打的不多,文臣那边明里暗里还是有意求和。”
“不能求和!”卫霍忙道,“只是首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怎么能这么快就失了斗志?”
宋宇闭了闭眼:“还是信心不足,当今圣上年幼时,高应屡屡进犯,那时候我们大陈的兵力和国力都比如今要强,但也一连打了数年的仗,死了许多人,先帝有兄弟也死在了战场上。”
卫霍沉思良久,道:“明日皇上应该还会召群臣商议吧?”
“嗯,明日早朝恐怕还是一场煎熬。”
卫霍握着茶杯,却没有喝,定定地出着神。两人又坐着谈了一阵,各自回了房。
次日寅时,卫霍再次在府门口等待宋宇。
见到人,他拱了拱手,从袖子中取出了两个锦囊递给对方。
“我暂时无法上朝进谏,但也想出一份力。锦囊里是我昨夜辗转反侧想出来的话,将军在马车上瞄上两眼,兴许能用得上。”
宋宇接过那两个锦囊,默了默,抬袖拍拍卫霍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
不论昨夜有没有被召进宫,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已得知了消息,言行比往日谨慎了许多。
昭御帝很是焦头烂额,一方面也想继续攻打,毕竟兵马派出去,打了一场败仗就让灰溜溜地回来,到时候史书上也很难看,可另一方面,他由衷地不想打仗,耗时耗力,还会耗空国库,万一打不赢,数万两银子和数万车的粮草就是白扔了,但之后几年的日子还是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