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把色泽深沉的剑。剑身挺直,剑刃锋利,剑的颜色很深,发射的光却亮晃了人眼。
刘钰说:“听说卫翰林还有位兄长,没记错的话暂时在兵部做城门领,我想这把剑或许他能够用得上。”
卫霍这次直接从席上站了起来,抬袖道:“殿下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平白接受大礼心中着实不安,还请殿□□谅。”
闻言,刘钰微微敛起笑容,前倾过身:“先受禄后建功,也可。”
“……臣惶恐,不敢接受此礼。”
话已至此,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坐了片刻,卫霍便起身告辞了。
来齐王府一趟,他只觉心力匮乏,脚腕处的扭伤仍隐隐作痛,拦了辆马车回去,勉强吃了些东西就躺在了床上。
将登记册交至兵署,秦淮准备回去之时遇到了来询事的宋宇,两人一道回府。
路上,宋宇问:“手上的事做得还算顺手么?”
秦淮微微颔首:“嗯,这些事情做起来不难,普通人也能应付。”
武人大多直来直去,不绕弯子,宋宇不费什么力气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是觉得这差事太简单?”
秦淮望着前方客栈外飘飞的酒旗,低低地应了一声:“□□逸了。”
宋宇笑道:“只见过嫌过得忙碌的,倒少有你这样不适应安逸日子的。”
秦淮转过头道:“将军,边关近来的情况是不是更严重了?”
宋宇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点了点头:“是啊,高应狼子野心,近几年在边境搞出了不小的动静,数年前签订的交好文书怕是不久就要作废了。”
“朝廷打算如何做?”
宋宇看了看车外,声音放低了一些:“林将军在上朝时同皇上,希望能加派些兵马加固兵防,但皇上并未表态。”
秦淮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进了院子,问过下人,得知卫霍在屋中睡着,进门时秦淮放轻了声音。
卫霍面朝里睡着,呼吸轻浅,鞋袜都脱了去,比往常摆放得凌乱了些。
秦淮俯下身,视线瞥过那鼓起的脚腕时视线顿住,抬手抚了上去。
这一抚摸,卫霍睡得并不稳,立刻就醒了。
一睁开眼便见秦淮立在床榻边,他闭了闭眼,翻了个身,正准备说点什么,秦淮问他:“脚怎么回事?”
卫霍以脚被握着的姿势坐起身:“退朝后不小心扭着了。”
秦淮试着碰了碰,就听卫霍嘶了一声。
“疼?”
卫霍嘟囔道:“当然了,你别碰那里。”
秦淮说:“我用内力帮你推推。”
他一动手,卫霍便觉脚腕处又痛又麻,连忙喊:“停停停……”
秦淮没停,只是将内力运得缓了些,顺势倾身,噙住了那喊停的嘴。
卫霍被亲得头昏,倒也不觉得多疼了。
等吻够了,秦淮也停了手,卫霍低头一瞧,踝处的肿消下去不少,暖融融的残韵还留着。
他忍不住靠到秦淮的背上,牙齿在秦淮的耳垂上咬了咬,又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
“怎么了?”秦淮握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卫霍将去齐王府的事同他说了,闷闷地道:“对不起。”
刘钰送的第二件礼物,其实卫霍很中意。他记得宋宇之前提过,秦淮那把承袭自恩师的佩剑并不算特别好,他需要一把更好的剑。
但卫霍也知道刘钰提及秦淮的意思,他们是兄弟,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没有人比他们对于彼此来说更值得依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刘钰想借那把剑告诉卫霍,他可以给他想要的,也可以让他在意的人得到更多。
“我没法接受,”他在秦淮耳畔低声道,“但如果接受了,或许你就能实现心愿,不只做一个小小的城门领。”
他知晓秦淮的抱负,但武将的升迁比之文臣来说要缓慢得多,也难得多。
如今的朝局,文有刑部尚书胡然,翰林学士承旨吴丛原,官至三品以上的文臣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但武人之中只有林震站在了高处,其余人的势力都很薄弱。如不是依附于太子,文武之争是形不成气候的。
卫霍刚说完,秦淮抬手将他从背上拉起,然后抱在怀里。
他的动作太快,卫霍吓了一跳,被揽着仰躺下去后还未回过神,吻就压了下来。
如果说方才那一吻像是春风细雨,这一吻便如狂风骤雨一般,秦淮的舌尖探进了卫霍的口中,含着那柔软的舌尖嘬弄,甚至带着点噬咬的意味,卫霍被迫仰高脖颈,口中的气息被掠夺着,感觉呼吸不过来了。
秦淮终于松口时,卫霍抬手往他身上打了一下,但因为没什么力气,一点气势也没有。
他面色潮红,喘着气道:“你疯了……”亲得这么猛,像是要吃人一样。
秦淮又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亲卫霍红红的眼尾,低低地道:“霍霍,你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这种话让他觉得有些心闷,自到了江无,许多事都是卫霍在做,上次的牢狱之灾也是一样,他什么也没做,甚至需要卫霍替自己做打算和筹划,不能说不难受。
更何况,以他们的关系,也不必这么说。
卫霍怔了一下,用手抱住了秦淮的脖颈,靠在他肩上嗯了一声:“好,我不说了。”
秦淮最后道:“党争之事,能不参与就不参与,我也这么认为。”
卫霍低声回他:“我是觉得,一旦踏入其中,有什么东西就变了。”
“你是对的。”
两个人达成共识,心情平和地说了阵话,然后一起躺下相拥而睡。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两日之后,卫霍再一次上朝。
昭御帝在龙椅上提了件事:他有意在江无城东的芜山下修建一座离宫。
此话一出,朝臣们皆沉默了。
昭御帝敲着扶手,道:“众卿意下如何?”
不少人同周围的同僚面面相觑,大多还是保持缄默。
林震又一次站了出来,捏着笏板说:“皇上,如今楚州水灾让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正需要银两平难,边境的兵马军饷还期增补,去年东阳刚刚修成一座宫殿,现在如要再修建离宫,恐怕易激起民愤,臣以为不大妥当。”
昭御帝闻言,面上并不好看,手里捏着佛珠串,一时没出声。
吏部侍郎张朝出列。
“皇上,臣觉得修建离宫未尝不可,只是不必急于一时,先发些银两安顿灾民,然后再看何时开工。至于林将军这几日上朝都在提的兵马军饷,我想还可以再观察观察高应人的动向。”
林震不满地回他:“兵事与把弄笔墨不同,最忌讳马后炮。若误了时机,让他们成了气候,事情就棘手了。”
张朝回道:“草原上的蛮夷喜好耍枪弄棒,他们在边境所做之事也不一定就是在试探我朝底线,亦或是觊觎窥伺之意,大约只是争强好胜,本性使然罢了。”
张朝最后的一句话让卫霍心中顿生恼怒,又见昭御帝似同意一般微微颔首,急切之下便站了出去。
“张侍郎口中的本性使然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些,”卫霍行过礼后说道,“边疆几十万民众都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要面对的是敌人的马蹄与刺刀,常有性命之虞,家破人亡之忧,一句本性使然如何就能抹去千里之外的苦难?”
张朝没料到林震以外有人会驳斥自己,竟是愣了一愣,半晌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倒是另一位王侍郎站出来替他说话:“卫翰林之言有些太刻薄了,张侍郎只是从大局考虑罢了。”
卫霍不愿被糊弄过去:“恰恰相反,我倒觉得是从小局出发才会说出那样浅薄的话。”
昭御帝眉头深皱用力拍了拍扶手:“都吵什么吵?”
他以手扶额,沉声道:“边关补给和离宫之事再议,就先说说楚州水灾的事情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工部尚书回道:“楚州这次的水灾百年不遇,灾事浩大,淹没了沿河许多村庄和县城,保守估计已有约十万难民从楚州逃至其他地方,京城如今也已涌入了近千人。先前已在城郊和坊间一些空地搭建帐篷供难民居住,也安排人手供应伙食,但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还是需要将这些难民安置好才是。”
昭御帝问:“诸位爱卿都有什么想法,说说罢。”
众人各抒己见,卫霍站在原地,想到几个月前遇到的那个乞丐。
片刻后,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京中大户人家不少,能用到人的时候很多,码头等人来人往繁忙之地也需要用人。可以命专人登记有空缺的用人之处,安置一部分流民,剩下的人可安置在周边的城县中,男人参与耕种,女人可做纺织等事,治水之后再陆续安排他们回家。”
这个想法较为妥帖,获得了几位大臣的一致认可,其他人也补充了些法子,昭御帝当场命两位臣子三日后前往楚州治水,退朝前让吴丛原跟着去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