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的府邸建在皇城南边的安怀坊,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到达,府门匾额高挂,门前坐着两座镇宅的石狮子,还有来往的行人和负责接待的家仆。
秦淮上前,朝门口站着的家仆说明来意:“打扰,我叫秦淮,曾师从宋将军的故旧学武,师父病逝,留下遗物,就是这把佩剑,特来求见。”
家仆狐疑地打量着秦淮和卫霍二人,见他们衣着简朴,不像是宋宇平日往来的人。
这家仆也是趋炎附势的性子,觉得他们或许是骗子之类的,不耐烦地说:“就凭一把佩剑,无凭无据的,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向将军通报?你师父是谁?”
秦淮说:“我师父名为刘全武。”
“刘……什么?”
秦淮深深地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唇,忍耐着对方的傲慢:“刘全武。”
“我在宋府待了快十年了,压根没听过这号人,”那家仆打了个哈欠,挥了挥袖子,“别诓人了,这不是让你们捣乱的地方,快走吧走吧。”
卫霍气不过来,上前一步,恼怒地道:“到底是不是骗人,你叫人通报一声不就知道了,何必这样为难我们?”
“嘿,”那家仆瞪圆了眼睛,他在宋府当差,平日里多少人巴结,这两个一看就不跟富贵两字中的任何一个沾不上边的人居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顿时气得不行,“今天你小爷我还就不想让人进去通报,你们想怎么样?”
“你——”
卫霍还要再和他理论,秦淮拉住他的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询问。
“请问,这是宋宇宋将军的府邸吗?”
他们回头,几步外的台阶下站着两个人,明显能看出来是一主一仆,为主的男子看着也就十七八岁,面色白净,声音清亮。
他着一身青色衣衫,气质不俗,家仆立刻拨开身前二人,上前询问:“敢问公子是?”
“家父姓明,在江阳府任府尹。”
“哎呀,是明府的公子啊,在下有眼无珠。”
男子笑道:“没事,我是第一次来,不认识才是正常的。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怎么,今日宋将军不见客?”
“这——”那看门的家仆显然没料到他们之间还认识,讪讪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只是多盘问了几句,明公子,还有你们两位,请吧!”
卫霍和秦淮对视一眼,跟着跨入了府内。
一边沿着抄手走廊往里走,卫霍一边环顾四周。这院落布置得十分规整,大气中又不失精致。干净的厢房门,行举规矩的侍女和家丁,摆置齐整的盆栽花木,一切都恰到好处。
将人送到房门口,家仆便退了下去,侍女将三位客人引到了客厅,片刻后,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跨入室内,正是宋宇。
青衣男子行礼后道:“宋将军,上次您帮了家父的忙,他一直记挂在心,只是事务繁忙,无法拔冗脱身来这里道谢,我就替他走一趟,送些礼物给您。”
宋宇爽朗地笑说:“举手之劳,何须挂齿,还要劳烦你跑一趟。”
“应该的。”
宋宇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二人,侧首询问:“这二位是?”
卫霍看向秦淮,后者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佩剑递到宋宇面前。
接过剑,宋宇细细端详稍许,看到剑格上的刻字时,他怔了怔,猛地抬起头:“你们……你们是……”
秦淮表明身份,也委婉地提了瘟疫之事,宋宇神色由喜转忧,看着那把剑,喃喃道:“事隔经年,再看到这把剑,没想到故人已经不在了。”
宋宇邀三个人上座,茶水也很快端了上来。
卫霍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见那玉白的瓷杯上嵌着纤纤金丝,巧夺天工,喜欢得紧,转了一圈才细细品了一口茶。
入口温润鲜爽,茶香醇厚,卫霍眼睛一亮。
宋宇道:“这是南方那边送来的茶叶,我挺喜欢这味道。”
卫霍坦然回应:“好喝,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
宋宇哈哈大笑,他虽是京官武职,但是武人出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卫霍的坦诚,问他:“刚才听你说,是来江无参加科考的?”
卫霍神色一黯,点了点头:“是,但是也很惭愧,会试没有通过。”
出入朝堂,宋宇也知道近年来科举是一届不如一届了,不以为然道:“无碍,摸清门道,来年再考,兴许就中了。”
青衣男子名叫明晨,今年也参加科举,他笑说:“中了不也没用,还不是直接取消了。”
宋宇摇头,欲言又止。
又闲聊一阵,宋宇出去一趟,房间里剩下三个年轻人。
卫霍这才将憋了一阵的话说出口:“刚才在门口,多谢兄台相助。”
“不谢,”明晨说,“你们一定有些奇怪吧?其实之前,我们见过一次,在船上。”
原来卫霍秦淮坐船离乡时,明晨也在那艘船上。
“我那时候离得远,秦兄抢先出了手,下船后本想和你们结交,但是后来人太多,走散了,没想到能在宋府门口再次遇到了你们,还真是缘分。”
三个年轻人年龄相近,很快便称兄道弟,熟稔起来。
宋宇再回来,提到的便是刘全武让秦淮来这里的事情。
“早些年,我们都在江无的校场上训练,一起渡过了很多难关。只是后来他遭遇不测,被贬后不能再入京,才这么些年没怎么联络。他让你来,最主要的意图应该是让我举荐你吧。”
秦淮问:“举荐?”
“嗯,”宋宇颔首,慢慢和他们解释,“当朝重文轻武,武举不比文举,取消了乡试,只进行两轮。而且因为名额限制,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如有其他关系举荐扶持,被录用的可能性会更大。”
卫霍明白了:“不知道刘叔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宋宇说:“江无不比其他地方,用到人脉的地方很多,录用之后,从较低位的武职做起,慢慢往上爬,借我这个老朋友之手,多少能给小秦提供些便利。这样吧,你们现在住在客栈,但那里到底不是久住之地,不如就搬进我这府上吧?”
秦淮迟疑一瞬,卫霍已经代替他回答:“好啊,我们回去收拾了东西就住进来,都听宋将军安排!但是寄住是要给宿费的,平日闲下来,我可以给令郎答疑解惑,学问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只要我能回答,知无不言!”
秦淮跟着道:“我可以教他练剑。”
“好啊!我那儿子最是顽皮,你们替我好好教教他,最好让他安分点,别折腾他老子我了。”宋宇说完,中气十足地大笑起来,其他人也都笑了。
又坐了一阵,明晨告辞回府,卫霍和秦淮也先回了客栈,将包袱收拾好便去了宋府。
在府门口,那家仆看到两人,脸色十分尴尬,卫霍背着双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大步迈了进去。
厢房已经收拾好了,空间很大,屏风一分为二,将房间分成了两部分,各摆放着两张床,住两个人也格外宽敞。
用过晚饭,又熟悉了府内环境,回到屋内,洗漱毕,秦淮说:“我们住在宋将军那里,未免太麻烦他了。”
卫霍撇撇嘴,最看不惯他一根筋的作风:“宋府这么大,养我们两个人压根不是什么事,我们既然已经上门了,又何必拒绝人家的好意?反而显得太别扭了。而且住在这里,来往也更方便。当然,宋将军给了我们便利,也不能白让人家付出,要有来有往,所以我才提要教那小孩儿读书的。”
秦淮闷闷地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他知道卫霍一向聪明,处理这些事情比自己拿手。
宋宇虽是粗人,但安排得很周到,下人不只将房间收拾好,还送来了一套吃的用的,齐全得很。
去沐浴之后,卫霍穿着干净的中衣,躺在宽敞的床板上,兴奋地来回翻身,然后呈大字型躺平。
窗明几净,室外夜色沉静,晚风徐徐,吹入室内,带来阵阵凉爽。
卫霍又翻了个身,叫道:“秦淮。”
秦淮嗯了一声,在屏风那头问:“怎么了?”
“没事,就想叫叫你。”
“……睡吧。”
“别啊,我还想再说说话。”
“说什么?”
卫霍用手指轻轻敲着枕头:“六月武举,我想你应该没问题的,那时候如果顺利在江无当职,我们还要回去吗?”
安阳镇内,除了陈束,他们已经没什么人牵挂了。
屏风那边沉默半晌,道:“都可以,我听你的。”
卫霍说:“我再想想,不过肯定要给夫子写信,告知他咱们的现状,免得他担忧。”
“嗯。”
“我明天就写。”
“嗯。”
卫霍眨眨眼,琢磨着也没什么事了:“那,我们睡吧。”
他闭上眼,很快就在窗外吹拂而入的春风中睡去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次日一早,卫霍是被从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照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