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墨却顾不上去看,她的心全在她的舒郎身上,聪慧灵透如琦墨,就算破绽如此明显,她也视而不见,可见情网迷人心智,从无漏网之鱼。她抱着舒夜,眼里全是泪,舒夜抬手帮她擦掉,说:“墨儿别哭,我不会马上就死的,这毒走得慢,我还有几个月能陪你的。”琦墨哭得更厉害了,她看着舒夜的眼睛,“舒郎,我们成亲好不好我们成亲,我就能祭出妖丹给你,你不用死,我也只不过变成寻常树妖,我们相守一世,好吗?”舒夜摸着她的脸,缓缓点头。
于是琦墨开始欢天喜地地准备她的婚礼,后面的回忆就渐渐混乱了,大红喜庆的灯笼,铜镜里盛妆的琦墨,琥鸣劝告不成孤独离去的身影,穿着新郎礼服浅笑的舒夜,交织着,最后的片段是妖丹离体的一瞬间,一把寒光匕首直刺向琦墨心口,看不清刺她的人是谁,最后只听到舒夜歇斯底里的一句“你不是答应我放过她吗!”
回忆结束了,脱出的众人各有所想,没人说话,琥鸣刚把琦墨的元神收回袋中,小胖就一头栽倒,又化成那只灰扑扑的猫,温默上伸手探了探他颈间,琥鸣抱起小胖,问温默:“他怎么了”温默轻轻叹气,说:“他太逞强,琦墨是怀丹的妖,就算是半残的元神,也不是他轻易顶得住的,窥心诀有损元神。”他看了看琥鸣,在心里说,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肯帮你。琥鸣摸着昏睡的小胖,若有所思。季无决起身走到琥鸣的身边,蹲下来看着他,认真地说:“小哥,实不相瞒,那个舒夜是我认识的人,这件事我不能不管了,琦墨姑娘的元神是无论如何拼不全了,你这样到处寻找也是无用,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跟着我,不久之后我办完事就会回去,到时就能找到那个人,实话说,你打不过他,就算你现在马上就去找他,说不定没见到人就会被杀掉。”季无决停了停,“而且我也很想知道那个同伙是谁。”会是,那个人吗? 琥鸣想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云出(六)
翻过昆山,再有半月路程也就到乌衡了。歇了几日的小胖越发生龙活虎,跟琥鸣一路吵吵闹闹的总是走在前面,冥见默默跟在他们旁边,不时拿藤杖去阻止猫鸟打架,温默看着他们,开口问季无决,“琦墨姑娘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让你这样在意。”季无决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在意的事跟她的回忆有关啊?”他一边走一边转着一把墨竹扇子,“你说得没错,季文确实不是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最奇怪的是那只毒蜘蛛,还有那把寒光匕首。”
“匕首?”
“没错,那把匕首,是我季家的禁物,叫做定元刀,是我家一个先祖做出来的,用它刺穿心脏,可以定住元神,使之身死而元神不散,可以如常活动,我想那只毒蛛的元神就是这样留下的,若用定元刀,留下的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元神,可是那只毒蛛的元神却成了恶妖一样妖力高强的存在。”
“这么说,有人在控制它?”
“对,我季家向来是妖师之首,先祖定下的规矩,取妖元神炼成凶神是禁术,敢犯者杀之,无论职位高低,可现在就有人在修这种禁术,而我还不知道是谁。而且我不明白,既然不留琦墨性命,为什么不直接取妖丹,而要费这许多功夫呢?”
“很简单,首先妖丹难得,能怀丹的妖世间也没有几个,不好找,再者,妖丹可以起死回生,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妖自愿祭出的妖丹才有用,破开元神得到的,很容易就会回到原来主人那里。”
“原来如此!”
温默偏头看了看季无决,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问他:“那个季文,跟你很熟吗?你仿佛很在意他。”
“能不熟吗?他本是流浪的孤儿,我大伯说他天资聪颖,必成大器,就留他在季家,取名季文,整个季府就我们两人年纪相仿,自然玩到一处,同吃同睡,一起捣蛋,自然挨罚的都是我,毕竟学习成绩好的总让人以为品行也端正嘛,后来我师父不许我跟他玩,非让我住到竹苑里,我们就少在一块玩了。”
温默的注意力就在那句同吃同睡上面转了又转,才冷冷地说:“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都队长了,你还吊儿郎当的。”
季无决平时没少挨人嘲笑,脸皮极厚,但凡有人拿这说事,他都嬉皮笑脸地说,大器晚成,大器晚成。可温默这几句让他很不是滋味,“也不能怪我啊!妖师的灵力能到什么等级,那都是先天带来的,后面修不来,我也没办法。我说温公子,真没想到你这人说起话来这么刻薄......”
一行人走了半日,总算来到一个小镇,季无决只打算备点粮食,找两匹马,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温默呢非得逛集市,季无决只好陪着,温默逛集市就跟刘夫子上习字课似的,刘夫子上习字课,那是挨个学生的习作看,看了又看,点评也是老长,这温默逛集市呢,也每家每户都仔仔细细,看了又看,连卖马桶的他都没舍得放过。季无决从没玩的这样憋屈过,想起当年翘了刘夫子多少课,心里竟生出些许愧疚来,刘夫子啊,我当年总觉得上您老的课是世上最无聊的事,我错了,您看苍天饶过谁,他老人家派了温默来给您报仇来了! 温默站在一个杂货郎摊子前,认真仔细地看那些小孩子玩的拨浪鼓啊,小沙包啊,季无决站得腿酸,就一屁股在街边的条凳上坐下,耳边响起一把苍老的声音:“这位公子,测字还是问事啊?”季无决回头一看,原来自己坐人家算命摊子上了,他摆摆手,“不了不了,没啥好问的。”
算命的一脸精神矍铄的样子,微微一笑,“哎,话不是这么说,人生在世多少事情看不透啊!公子尚未婚配,问问姻缘也不错啊!”
季无决眼睛一亮,“啧啧,先生有两下子啊!竟知道我尚未婚配。”算命的老头微笑不语,废话,你小子一副楞头青的样子,大白天不干正事还在街上瞎逛,哪家姑娘瞎了眼敢嫁给你。我要这都看不出,那就白活这把岁数了!季无决却不知道自己被人狠狠嫌弃了一通,他想了想,鬼鬼祟祟地凑近了老头,说:“那我就问一下姻缘好了。”他脸都有点红起来了,他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那个,杂货郎旁边那个,你算一下,我们有没有缘分。”老头伸头看了看,“就白衣服那个?”“嗯!”季无决红着脸,揣着手面对着算命的老头坐着,他指的是温默,却不知道温默旁边有个白衣的少女,正跟我们一表人才的温公子搭讪呢,温默对人向来很有风度,礼仪周全,当然,除了季无决,还有他家那只老龟妖,有个姑娘上来搭话,温公子就退到一边跟她说话,所以算命老头伸头一瞧,站在杂货郎那儿白衣服的,可不就是个白衣妙娘子嘛!这小子,眼界还挺高,这年头挣钱容易吗,老头也只好睁眼说瞎话了!。他高深莫测地推了推签筒,季无决认认真真看了又看,才抽出一个纸卷,算命的老头打开看了一眼,念道,“棠梨似雪落芊芊,误投明月华不绝,陌上人归棠梨笑,君子如玉可成双。”老头摸着胡子呵呵笑,“好签!好签!公子啊,这是几世的情缘呢!”季无决两眼放光,“真的吗?”其实算命老头的话他压根没怎么听懂,我们季公子除了符咒课和实践课是认真在上之外,别的课都是能逃则逃,不能逃就想尽办法找点乐子,这样读下来的书,文化程度实在不高,他只听到“君子如玉可成双”这一句,就高高兴兴付了钱,笑眯眯的走了。
温默逛了大半日,心满意足,就是这季无决吧,不知道抽的什么疯,从刚刚就一直喜气洋洋的,就差没蹦起来了,温默觉得自己的快乐仿佛因为这个比他更高兴的家伙而打了些折扣,他一脚踢在季无决小腿上,季无决一个趔趄,回头却还是一脸贱兮兮的笑,“温默~干嘛呀~”温默没好气,“你捡钱了?那么高兴。”“比捡钱还高兴呢!”“哦?”“你就可劲儿猜吧,我才不要告诉你啊~”“不说算了。”温默紧走几步,不理会季无决了,“哎哎哎~”季无决跟上去伸手就去捞温默的袖子,结果没扯到袖子,倒一把扯下那块一直悬在温默腰间的墨月玦,温默毫不在意的样子,站住了等季无决还给他,季无决细细地看着手里的这块墨玉,墨玉的材质极好,触手生凉,玉色也是上佳,纯粹没有一丝杂色,磨成光滑水润的半月形,有一面镂刻了细细的花纹,下面坠了个黑色的流苏,季无决觉着有点眼熟,手无意识把结绳一捋,就看到一个手工拙劣的同心结,他脸色一沉,握紧了那玉问温默,“这玉是谁送你的?”温默看了他一眼,转身又往前走,语气波澜不惊的,“一个旧人。”“什么旧人?还给你打同心结?”温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多年以前了,我记得他,他却不记得我呢!小时候好好的,不知怎么长成个小傻子。”季无决心稍稍定了定,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直接就把玉揣进怀里,“温公子,这样的东西叫你未来的媳妇看见了可不好,我先替你收着。”温默笑着摇摇头,“走吧季公子。”季无决跟上他,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暮色开始暗沉,不知走向的是光明,还是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