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四)
“很多年前我经过昆山,遇到琦墨。”琥鸣望着窗外照进来的日光,“她是一只很美的树妖,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世上再没有谁能让我那样动心了,我留在了昆山。我那么珍视她,却始终不敢告诉她我的心意,直到一年前,我必须去参加十年一次的百鸟朝凤,我下定了决心,回来之后就对她表明我的心意。”琥鸣闭上眼睛,“可我回来的时候,却听说琦墨要出嫁了,还要在婚礼上祭出妖丹给她所谓的舒郎,医好那人的病。”琥鸣握紧了拳头,“我劝她看清楚些,不要被人骗了,她却气急叫我滚,我们这么多年的相伴,竟抵不过一个陌生男人半年的时光。我心灰意冷地走了,但是在她成亲的那晚,我最终还是去了,我只想看她最后一眼,作为妖的最后一眼,却没想到,她祭出了妖丹,那人却在妖丹离体的一刻一剑刺穿她的心脏!”琥鸣的眼睛里满布血丝,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我到的时候,琦墨已然身死,元神也散了一半,我费尽心力,才收了这些。”琥鸣的手轻按在那个坤元袋上,“这个坤元袋是多年前我在一位妖师那得来的,至于我为什么接近温公子,那是因为——”
“你在找她散失的元神,而这些碎片,极有可能附在别的生灵身上,对吗?”温默接道,琥鸣点点头,一旁的季无决往地上重重地捶了一拳,“到底是谁!竟然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那个舒郎呢?你没去找他”琥鸣垂下了眼,“我只见过那人一次,连他叫什么都来不及问。”“那你没问过这个琦墨吗?”季无决指着那只坤元袋,“虽然元神半残,但是有坤元袋在,而且意识尚存,总不至于失忆吧?”
琥鸣笑了笑,他笑得那样惨淡,嘴角弯着,眼里却涌出泪来,“公子,这就是我琥鸣最悲哀之处啊!琦墨明明亲眼看着那个人害她,却不肯承认!还为那人找尽借口!说她的舒郎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在场的人都不出声了,“呵,我也知我一片心,在她看来什么都不是,可我就是舍不下她.”琥鸣垂着头,鬓角的麟羽微微抖动,一直窝在墙角的小胖一跃化成人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过来,说:“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也许我们可以自己去看看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他,季无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说:“你能有什么办法?”小胖斜了他一眼,说:“我会窥心诀。”温默挑了挑眉,“可进入他人心中偷看记忆的那个窥心诀?我听说灵力不足者很容易有去无回啊。”小胖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你别忘了琦墨只剩了半残的元神,妖力肯定很弱,窥她的心,我的妖力绰绰有余。”
众人围着那个坤元袋坐成一圈,冥见以藤杖重重顿地,设下一个界罩住屋子,小胖朝琥鸣点了点头,琥鸣会意,伸手解开坤元袋,一个淡蓝色的透明身影就从袋中缓缓飘出,只是腰以下是残损不堪的,她的长发披着,腰身十分窈窕,却向琥鸣飘去,嘴里温柔地唤了一声:“舒郎。”季无决顿时傻眼,温默在旁边轻声说:“金銮白羽能幻成对方心爱之人的模样。”季无决若有所思,说:“琥鸣也真是可怜,琦墨对着他温情脉脉,这份缱绻却是给别人的,就如刀口舔蜜,那种心如刀割可想而知。”说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压抑不住自己心头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凑近了温默问他:“那昨晚琥鸣在你面前也化成你心爱之人的模样是不是?怪不得你那么容易就上钩,还由着他在你身上摸来摸去的,你跟我说说,你看见的是谁,我好给你讨来做媳妇啊!”温默微微低头,耳朵红彤彤的,看也不看季无决,低低说了句:“你讨不来。”季无决看着温默害羞的样子,本来应该哈哈大笑狠狠嘲笑一番的,不知怎的这心里倒有点不是滋味了,心里莫名焦躁起来,他还想追问,小胖的窥心诀却正好念完,除了设界的冥见,一行人都进入了琦墨的回忆中。
昆山的山顶,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相对着,把须根伸向彼此身边的土地,相互交缠,相依相偎,一根树杈上躺着一个看书的少女,正是琦墨,她穿着绿罗裙,衣上绣着一支墨绿的藤蔓,一头青丝用一支没有雕饰的木簪绾了个云髻,簪一朵开得正好的白玉海棠,衬得绸缎一般的头发愈显乌黑亮泽,她的五官很是清致,一双明眸尤其惹眼,那是初生嫩芽的淡淡绿色,带着一种水波般的清透,灵动而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她虽衣裳寻常,不饰珠玉,却美得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可见真正的美人向来知道自己的美,而且明白怎样的妆饰最适合自己。日光透过树影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季无决看着树上的琦墨也不由得感叹,“果然有倾城之姿!”温默转头看着他,语气平淡,“怎么,你喜欢?”季无决这种人,嘴上不使坏就说不了话,他笑得贼兮兮的,说:“我在想,我欠温公子的那个媳妇不如就照着这样的找如何?”温默冷冷哼声,“以貌取人岂不肤浅。”“哪里话!这相由心生,不就是说好心才有好相貌吗,再说了,我真给你找个丑的,你万一不满意,岂不是赖我一辈子。”温默转过脸不看他,顿了片刻才低声说:“不行么?”这句虽小声,却让季无决听了个真真切切,在季无决脑袋里雷鸣般轰然作响,他也不知道为何温默这句话让他心花怒放,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行行行,当然行!只要温公子不嫌弃,我季某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呆住了,他们等待的男主角终于出现了,一身蓝底白纹的长衫,白玉为冠,半束头发,清秀飘逸的一个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笑容淡淡,正是这张容貌清秀的脸让季无决浑身一僵,是季文!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是一个没有人妖殊途这一说的世界,o(≧v≦)o~~
☆、云出(五)
那位翩翩公子正是季家妖师六队队长季文,他手里提着个秘色瓷酒壶,步调轻缓似闲庭信步,季无决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季文,在季无决记忆里,季文作为季家最年轻的妖师队长,总是一身短□□衫的妖师打扮,带着点痞气和傲气,却不想这样一身长衫就掩尽他的锋芒,让他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他走到榕树下,随意靠着树干坐了,便取下腰间的一支竹笛,放到唇边吹起来了,一曲棠上春悠扬婉转,动人心弦。
树上的琦墨早就注意到他,季文坐的地方正好在她所卧树枝之下,她翻身伏在枝上,偷偷瞧着树下的男子,一曲将尽时,她头上的白玉海棠掉在季文的衣上,季文一抬头,正好对上琦墨的眼睛,琦墨的脸微微一红,嘴上却说:“你是谁?在这吹什么笛子,吵着我看书了。”季文站起身来朝着她抱拳,“真是对不住姑娘,我不知道姑娘在此,请恕在下失礼。”他微微笑着朝她伸手,两指拈着那朵白玉海棠。琦墨的脸又红了几分,别过脸不看他,“掉了谁还要,漫山遍野的,我再采就是。”季文笑意深深收回手,“可这么美的,就只有一朵啊!”他把笛子插回腰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那朵花,欠了欠身,“在下告辞。”树上的琦墨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我叫琦墨,琦玮的琦,墨色的墨,你叫什么名字?”季文没有回头,扬了扬手里的花,“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我叫舒夜,姑娘可记住了。”琦墨又翻过身躺在树杈上,“什么人,一副书生样,还想说自己文武双全么?我可记不住。”她将手里的书卷盖在自己眼睛上,唇角却弯起一丝浅笑。
琦墨已然动了心,后面的那几个月,自称舒夜的季文不时出现在昆山顶上的榕树下,琦墨渐渐与他无话不谈如知交故友,舒夜每一次都会带来一朵花,有时是白玉海棠,有时是绿萼白梅,琦墨会把花簪到发髻上,有一回琦墨来时,舒夜正在斑驳日影中靠着树干小睡,琦墨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出声叫他,却偷偷靠近了去看他的眉眼,不自觉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抚过舒夜的眉毛,舒夜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才睁开眼,笑着看慌乱的琦墨,她的头发刚刚洗过,半干着拢在一边肩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有,却让她显得更加柔美,舒夜眼神温柔,轻轻把她脸边一缕碎发拢到耳后,然后在琦墨的唇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
这个吻以后,舒公子就成了舒郎。舒夜来得更多了,他常在榕树下为琦墨吹笛子,带琦墨去看山腰的花海,然后挑一朵簪在她的发间,旖旎恩爱,羡煞旁人。可惜这样的美好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只毒蛛成了恶妖,突袭昆山,琦墨和舒夜联手与之恶战,毒蛛一口咬向琦墨,琦墨一时不察,眼看就要咬上了,舒夜一跃上前把她抱在怀里,毒牙扣上了他的肩膀,“舒郎!”琦墨一下子慌了,趁毒蛛的毒牙还扣在舒夜肩上,反手一掌劈中那妖心口,毒蛛应声倒地。
一旁看了许久不出声的季无决冷冷哼了一声,“好一出英雄救美的苦肉计!这种恶妖,就是来上十只,只怕也伤不了他季文一根指头!”温默皱着眉却说:“季文就先放一放吧,这只恶妖我看不太对劲。”季无决闻言看去,果然有些不对,寻常恶妖身死先于元灭,而这只恶妖竟然只是一个元神而没有本体!季无决脸色一沉,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