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默觉得头有点痛,想必酒还没醒。季无决留下那一个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然后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好歹自己才是那个被亲的人,着急慌乱的也该是自己才对吧?他听到门外有些响动,翻身面墙,说:“明天再找你算账,你现在不要吵我睡觉。”那人没有说话。一双手从他背后搭上他的腰,温默浑身一僵,身后的人已经贴了上来,气息喷在他的耳畔,温默一回头就对上季无决一双温柔的眼,游走在他身上的手把他紧紧圈住,“季无决,你......。”那人贴着他的耳畔低低说:“别动。”温默的手也不自觉把上那人的手臂。那人翻身压了上来,温默一皱眉,“哼,就这点能耐还想骗我?”抬手一掌劈过去,就把身上的人掀了下去。那人嘶叫一声冲向门口,却被门口的人反手就拍回屋子里。季无决看了看温默,“温公子,艳福不浅啊!这是你老相好?”温默已经坐起身,对季无决的调笑不置一词,咬破手指,在墙上涂了几笔,设了一个界罩住整间屋子,那妖轻易逃不出去了,季无决手指上勾着一个坤元袋,问那妖:“这是什么?”
那妖看见他手里的东西,脸色大变,脸颊两侧长着的金色麟羽都竖了起来,两眼凶相毕现,“还给我!!”话音未落,那妖就扑向季无决,季无决刚刚打他的时候在他怀里顺来这个坤元袋,只以为是他偷来的谁的元神,没想这妖会因此发了狂,一时没停住手,无华出鞘,一刀从那妖左肩划到右肋处,那妖一口鲜血吐出,颓然倒地,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却依然伸向季无决,“还...还... 还给...。”没说完就晕死过去,化成一只金麟白鸟。
☆、云出(三)
温默起身走到季无决身边,伸手拿过那只坤元袋,问季无决:“这是什么?”季无决说:“坤元袋,也叫困元袋,可收元神。”他顿了顿,“人与妖共存,有的人生来就带着灵力,便可做妖师,而妖有妖力特别出众者,若是心神不稳,为欲望或者怨念所支配,便成恶妖,以生者为食以壮自身,不论是妖还是人,因此我们妖师的工作,就是收复这些恶妖,要么趁其身死之际以坤元袋收其元神,净化之后放其转世,要么一击碎其元神,令其散于世间不可转世。”他一手轻轻覆上那只坤元袋,“所以,坤元袋可以说是妖师的必备之物,而且装的多是邪祟,可是这只坤元袋里,装着一个破碎的妖的元神,并不是邪祟。”温默点点头,说:“确实奇怪,等这鸟醒了再好好问问。”他蹲下身捡起那只金麟白鸟,一手捧着,一手以食指指节轻抚过鸟腹处的伤口,血立即止住了,“好厉害啊!”季无决巴巴地凑上去“温公子你上次就是这样给我治伤的吧?我还奇怪明明那狐狸在我身上开了好多口子,怎么那么快就愈合了,不过最奇怪的是。”他扯开右侧领口,露出肩颈交汇处的一处粉红的牙印疤痕,“你看这狐狸,牙口也忒好了,跟狼牙似的,咬得这么深。”
温默当时救下季无决的时候,他身上的外伤其实并不致命,危险的是那些伤口上带的毒,那毒在季无决体内走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攻心了,季无决浑身青紫,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温默用自己的獠牙在他肩颈上咬了两个深至骨髓的洞为他拔毒,才险险留下季无决一条小命。一只狐妖带了毒来咬人,而且还是这么凶猛的的毒,怎么看都不会是意外,季无决还像个白痴一样来试探他这个救命恩人,温默索性不说了,正好自己要下山,就跟去了他家,他没有告诉季问忠,却告诉了言古,当时言古朝他深深下拜,谢他的救命之恩并且请他暂时不要告诉季无决。温默不禁动容,言古本是言家的少爷,却放着好好的东淮言氏家主不做,跑来做季无决的师父,尽全力教习挚友的遗子。这世上有很多种情义,可以造出很多的名目,比如血缘带来的情义,而大多数的情义都不会全然无私,付出的时候,总或多或少期待回报,我以赤诚相待之时,也望你以肝胆相照,而言古和季无决之父季问心的情义,却纯粹得令人感动,多年兄弟,只要对方需要,甚至无需开口,就全力以赴毫不迟疑。
温默淡淡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季无决讨了个没趣,此时天已经亮了,季无决把手里的坤元袋放在白鸟身边,拍了拍手说:“蠢猫也不知哪里去了,我去找找。”说罢就出了门。
温默把鸟放在草堆上,掏出巾子一边擦手,一边说:“冥见,出来吧。”一只老龟妖在门口探了探头,才拄着藤杖蹭进来,“呃,小的拜见少爷。”温默说:“起来吧,查的怎么样?”冥见拄着藤杖站着,说:“少爷,请恕老奴无能,我去了一趟乌衡,却没法靠近。”温默微微皱了皱眉,“这么厉害?”“不,不是恶妖厉害,有人在外围设界,老奴进不去。”温默低头想了想,说:“那就到时候再看吧。”他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冥见一愣,拿着手里的藤杖在地上划来划去,低着头吞吞吐吐地开口:“呃,老奴跟着少爷并没有多久,少爷放心,老奴并没有看见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要是没有什么吩咐,老奴先行告退。”说着就偷摸往门口蹭,温默没出声,走上前伸手抽走冥见的藤杖,一勾手把他推个四脚朝天,冥见叩的一声倒在地上,温默拿手中藤杖戳着他的肚子,他翻不过身,只好一边挥舞四脚,一边说:“少爷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没看见您醉酒的样子,也没见到您和季少爷相拥而眠的,少爷!”温默听到醉酒二字,脸色更难看了 ,手上加了点力度,“你还敢说,啊?在山上的时候我叫你买酒给我喝,你买的什么酒?啊?”冥见更慌了,“少爷!烈酒伤身哪!老奴也是为你好,少爷!~~~~~~~”话没说完,温默已经站起身飞起一脚,可怜老妖龟嘴里拉着一串少爷的余音就这样被踢飞出去了。
温默拍了拍袖子,回到那只白鸟旁边,因为及时止血,草堆里的白鸟很快就醒来了。他醒来就看到身边的坤元袋,松了口气,许久才说:“多谢公子不杀之恩。”温默伸出一个指头轻抚他头侧的金麟,“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化成季无决的样子吗?”白鸟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季无决?就是刚刚那位公子吗?你看到的是他?”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公子,你听说过金銮白羽吗?”温默点点头说:“传说美艳不可方物的一种鸟妖,没有人能抵抗住他们的诱惑,极为稀少,我以为只是一种传说。你是吗?”“对,我就是金銮白羽,不是稀少,而是世间只此一只,我身上的金麟传给哪只鸟,那就是新一代的金銮白羽,金銮白羽以美貌诱取猎物只是谣传,”他停下来喘了好一会,才说:“金銮白羽并不是化出美艳外表去吸引猎物的,而是直接变成猎物心中喜欢的人或者妖的样子,我从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只有看的那个人才知道我到底变成了谁的样子。”温默呼吸一滞,白鸟看着他,“不管是人是妖,总有情爱,而世间最能蒙蔽心智的就是情爱,再敏锐的人,面对自己心爱之人也很难保持理智。公子,你是怎么认出我是假的?”温默许久才说,“有一些地方,不一样。”白鸟轻轻笑出了声,说:“季公子真是好福气。”
温默感觉自己的呼吸在胸腔里回荡,浑身汩汩流淌的血液好像要沸腾一样,拢在心头的那片朦朦胧胧的白雾被人一下子吹散了,顿时清明敞亮起来,他闭上眼想要平静下来,季无决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他左手拎着湿淋淋的小胖,右手夹了一只大乌龟,喜气洋洋地说:“温默!来来来,我熬王八汤给你喝!补身体哎!你不知道,小胖这只蠢猫,跑去青楼叫花姑娘摸,沾了浑身脂粉气,我正洗呢,从天而降一只大王八!不过这王八难抓得很,费了我好大功夫呢!”这时候,一直缩在壳儿里的大王八弱弱地出声了,“少爷......”
季无决蹲在地上,对着冥见东戳戳,西戳戳,感兴趣得不得了,小胖在旁边看着颇有点失宠的悲凉感觉。“好玩死了,温默,你养这么好玩的大王八干嘛不早告诉我?”冥见盘腿坐在地上,把藤杖横在膝盖上,几百年的老妖龟,被人抓住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这次栽在季无决手里,又被人家一口一个王八,跟骂人似的,相当没面子,干咳两声说:“季少爷,在下冥见。”季无决十分配合,“哦!冥见啊!幸会幸会!”说着还抱了抱拳,冥见也客套说:“幸会幸会。”话没说完,季无决的手就又上来了,一把抓住他的一绺白胡子,“温默,这王八怎么还长胡子啊?”温默眼看着季无决瞎胡闹个没完,就说:“别玩了,白鸟醒了。”
季无决这才凑到温默身边,看着那白鸟,说:“我觉得吧 ,他还是化人形好看。”他将白鸟捧在掌心,运气渡了点灵力给他,再放到地上时,白鸟就化成少年模样,裸着上身,脸色苍白,两侧鬓角长着金色麟羽,一头银白长发用一根金色羽毛绾在头顶,他的双眼是琥珀一样的颜色,眼神澄澈透亮,他朝着季无决行了个大礼,说:“琥鸣多谢公子手下留情,公子不计较琥鸣冒犯,琥鸣记着公子这份人情,来日一定报答。”季无决摆摆手说:“琥鸣是吧,我说小哥你也不用谢我,我向来不会随意下杀手,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告诉我。”季无决眼神里带了些许凛冽,“你接近温默的目的是什么,还有,这个坤元袋,装着谁的元神?”琥鸣看着手里的坤元袋,蓝色绸布所制的袋身上绣满咒文,乍看之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囊,琥鸣轻轻抚摸着那些咒文,眼里满是温柔,满是哀戚,“她叫琦墨。我在找她丢失的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