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凶神周身都诡异的蓝光,季无决站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看着那血红的双眼,他还是当年离开季无决时候的样子,仿佛下一刻他会走过来,像每一次收妖回来一样,一巴掌甩在季无决屁股上,然后提着他的后领拎到面前,问他又闯了什么祸。然而眼前的已然不是那个严厉却温柔的父亲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第一妖师成了一具没有心的凶神,是不管来者何人都一律诛杀的傀儡,季无决绝不会看着父亲的荣誉和骄傲受到这样的践踏,可是季无决的能力和当年的季问心相比实在差的太远,而控制这具凶神的那个人很明显知道这件事,放出季问心,必取季无决的性命!
季无决从未有过如此认真应战的时候,他将灵力全部灌注在手中的无华上,带着灼灼红光砍向那个凶神,一招一式狠绝却冷静从容,温默没有见过季无决这个样子,仿佛平日里那个吊儿郎当的季无决只是伪装。温默很清楚,季无决身上的伤不轻,恐怕撑不了多久,如果百招之内拿不下,就会落败,季无决身手利落,不断在对战之中抽出灵囊里的符咒作诀击向那个凶神,温默看着,后背却一阵发凉,他心里有一个猜想,而这个猜想正在得到证实,如果季无决对战的这个凶神是季问心的元神所炼,那么季氏夫妇留下的这把无华,会不会根本伤不了这个凶神?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季无决,那个凶神已经以两指夹住无华击向他的刀刃,右手一掌击中季无决胸口,夺过了无华!
☆、潮起(三)
季无决被打出十步之外,倒地不起,“你没资格碰无华!给我放下!”他的声音歇斯底里,而无华握在那个凶神手中,却迸发出一股极强的灵力,那个凶神像是见到老朋友一般轻轻抚着刀身,举起无华挥了几下,季无决都险险避开。无华在季问心手中和在季无决手中时仿佛不是同一把刀,在季问心手中,蓝色光华流转,每一击,灵力都集聚在刀刃刀尖上劈出,在季无决用来略有些沉的无华,在季问心手中好像只是一把匕首,甚至就像是长在他身上的一个部分,挥刀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滞涩,这是真正的臣服!
温默心知不妙,季无决若是被劈中,必死无疑。他咬咬牙,一把扯开自己衣襟,月光照着他裸露的上身,一匹黑狼伏在他的身上,狼头就在他的左心口,狼身趴在他精瘦有力的后背上,尾巴搭在他的腰间,仿佛精巧纹身,温默低低唤了一声:“召月!出来吧!”狼眼缓缓睁开,四周起了一个风旋,温默按住胸口,“去吧!”妖灵召月一出,怪风四起,凶神也被压制住,温默的心口却涌出一道黑色的符文,慢慢爬上他的脖子,温默咬牙撑着,意识却渐渐模糊,就在快要被召月占据的的时候,一道回元咒飞来,贴在他心口上,战斗中的召月一声不甘心的长啸,倏然回到温默身上,一只手落上温默肩膀,“够了,再下去要被反噬的,温公子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季无决倒在地上,惊愕地看着温默身体里放出的妖兽和凶神对战,自己的意识却渐渐涣散,无华,爹和娘留下的刀,自己竟然守不住,也许凭着我这种资质,根本不配用无华吧?灵刀若没有相应灵力的妖师,还不如一把柴刀在樵夫手中的用处来得大。他自嘲地笑了笑,还欠温默一个媳妇呢!还有师父,若是知道我连无华都守不住,恐怕要鞭尸,季少爷只以为自己今日必定命丧于此,濒死之际还在清算自己欠下的东西,却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蠢货!还不起来!”
是师父!季无决陡然睁大了眼,挣扎着半撑起身体,言古一身紫衣,手中舞动的降灵鞭通体缠绕着白光,师父一边喊着他,一边与凶神缠斗,凶神夺走了无华,灵力和速度都提升了很多,言古尽力也只能暂时牵制他,言古瞄准一个空隙,甩出降灵鞭,在那凶神身上绕了三圈,又加了一道坤元咒,他却不趁机重伤那个凶神,而是转身跃起,在半空中聚灵力凝一把灵弓,右手持着,左手满挽,他落在季无决身边,半跪下来,灵箭正对着季无决的心口,“师父!”季无决诧异地盯着他,“无决,如今对战的是你爹的元神,我赢不了他,但你是他的儿子,自不会让他失望!”他把弓拉的更满,“这一箭,解你灵力的封印!”说完,他手指一松,灵箭穿心而过,季无决感觉到火一般的燃烧感充斥占据的胸腔,力量一下子从心口迸发出来,蔓延到他的全身,伤口还在流血,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灵力涌到身体每一个角落,由于灵力急升,他的身体陡然变得很重,却还能自如地动作。他向着空中明月伸出右手,感受着体内沸腾的灵力,强大的力量,原来是这样令人癫狂的味道!
他毫不犹豫地跃起,奔向那个凶神,那凶神正好挣脱降灵鞭,鞭子被挣成了几段,降灵鞭上附了言古一点元神,这一断,言古也受了伤,“温默!照顾我师父!”季无决全力击出一掌,正打在凶神心口,凶神反手一挥无华,季无决抬手挡开了那一击,退了两步站稳,看着凶神手中的无华,这是父亲和母亲留下的刀,灵刀认主,要让无华臣服,只有打败他。父亲!我绝不让您再做受制于人的傀儡!
☆、潮起(四)
季无决身手利落,灵力提高让他的速度和灵敏度都大幅提升,但他身上的伤不轻,季无决很明白,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就算赢了自己也会死,他凝灵力到手上,出手干脆利落,招招直逼对方命门,往日师父所授那些招式,所传那些令咒,都在此时涌上脑海,不同的是,平时总是因为灵力运不足,使不出力而被师父责罚,而此刻使来得心应手,但那凶神却仿佛刀枪不入一般,季无决打出去的每一掌,每道咒,都是实实在在打在他身上的,却不见其受伤,温默皱着眉,在衣服下摆上撕了根布条,咬破手指画了一个咒,递给言古,“言师父,劳驾。”言古接过,运力打向季问心元神,符咒贴在凶神脖子上,凶神的心口显现出一点隐隐金光,温默喊道:“季无决!掏金光!那是控元神的符咒!”季无决看着那点金光,却没有动手,他的手微微发抖,泪水流满他的脸,凶神一击挥来,季无决后退避开,那凶神震怒了,灵力凝在刀口,两手握刀,奔向季无决,这将会是最后一击,季无决也聚了全身的灵力,迎着凶神的刀气奔去,“季无决!”温默声音焦急,“温公子,让他自己选吧,掏出那张控元神的符咒,我大哥的元神就会即刻散去,收不回来了。”“可不解除控制,根本赢不了!”言古拍了拍他的肩:“温公子,相信无决吧!”
两波灵力在空中正面相击,形成一股极强的气流,季无决以手挡无华,看着那双血红的眼,泪水不受控制,“爹!你看看我,我是无决啊!”手上快要撑不住了,他眼前模糊一片,却清楚看见当年那个严厉的季问心,在他闯祸的时候追着他揍,娘一出手,又马上夹着他跑,为了让言古做他师父,日日去东淮烦言古,在别人眼中,季问心是严肃的季家家主,可在季无决面前,他是个有点逗有点傻的爹,会陪他去桑山偷看漂亮的妖集会,再一起回来受娘的罚,父子俩在檐下剥了一下午蒜。再也回不去了,有爹娘疼爱的那些日子,早就是过去了,眼前的这个元神,不过是被人控制的傀儡,不是父亲,季无决定下了心,一掌狠狠把那凶神顶出去,举起右手,赶上前一掌穿透凶神的心口,他手心里抓着那张符咒,凶神颓然倒下,头颅垂在季无决肩上,季无决跪下了,他的手还穿透在季问心元神上,元神很快就散去了,消失之前,季无决听到耳边很轻的一声, “决儿,做得好!”
“爹!”季无决发出一声哭喊,绝望而无奈,听得人肝肠寸断,可他喊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回应,他多年前身死,此刻元灭,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季无决喷出一口血,向前扑倒在地,温默心一紧,急急朝他走去。
温默细细查看季无决身上的伤,言古却眼神一凛,“温公子,带无决先走!”温默把季无决背到背上,“言师父,怎么了?”不等言古回答,温默就看见了,在四周的山石上,出现了很多红色的光点,那些光点缓缓靠近,温默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光点,而是一双双凶神恶妖的眼睛,这些凶神全是恶妖元神所制,这满山遍野不知道多少只,野兽低吼声已经很清晰了,“快走!我在这挡一挡,随后就到!你们留在这只会是我的累赘!”温默顿了片刻,略一点头,背着季无决往山下跑。言古举起降灵鞭,断成几截的灵鞭随即接上了,白光凛凛,一鞭抽倒扑向温默和季无决的几只凶神。
言古冷冷一笑,“都上吧!要追,只能从我身上踏过去!”十几只恶妖毫不迟疑扑向他,降灵像条白蛇穿梭舞动,出鞭极快,没有虚招。只是言古的鞭子虽厉害,但毕竟凶神数量太多,打退几只,马上又扑上来几只,他身上不断负伤,血染得他身上的衣服大团的深紫,半边脸上溅满血迹。他一鞭打退涌上来的几只凶神,朝着黑色夜幕说:“大哥,弟弟我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儿了,总算不负所托,死也无憾了!”他已经有点站不住了,降灵甩出去还没来得及回来,一只犬妖的已经扑到跟前,眼看要咬上言古了,身后一抹黑色身影却冲上去一刀劈开,接着更多的身影从言古窜出去,打退那些扑上来的恶妖。那些人穿着黑色的妖师服,背上绣着兰花形的族徽,言古诧异。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双手从背后圈上他的腰,身后的人把他圈在怀抱里,呼吸热热的,扫在言古耳畔,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兰香,淡淡的,和贴在身上的温度一样熟悉,言古嘴角一弯,“阿继,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