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烟波(一)
言古一直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下来,失血让他有点晕眩,他脚有点软,下一刻就感觉自己双脚离地,那人一下就把他放到背上,温暖坚实,言古头靠在那人的后颈侧上,“阿继,你好久没有背我了。”言古声音低低的,他伏在那人的背上,那人不断跃起落下,言古趴在他背上却觉得很稳妥,眼睛渐渐闭上,第一次见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着......
十年前的东淮言氏是妖师大族,仅此于洛平季家,两家向来交好,当年的言家的公子言古和季家二公子季问心,才能出众,人称双壁。言古从小天资聪颖,喜欢跟人打架,从来没输过,却败在季家季问心手上,小言古被一招打倒,当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拜了季问心做大哥,没事就往洛平的洛镇跑,有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小言古已经在季家住了半年,父亲催了又催,他才不情不愿地回家了,小言古怕一进家门就要挨父亲的揍,趁着夜色偷摸从后门溜进家里,门还没掩上,一把剑就架到脖子上,“你是谁?为何私闯言府?”他一回头就看见一张俊秀的脸,看起来跟自己年纪相仿,身穿妖师服,言古瞄了一眼他衣上绣着的赫兰徽,“哟,新来的?没见过你啊,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少年一脸,稚气表情却十分冷漠,他冷冷说:“私闯者,杀!”说着就要挥剑,言古一个矮身险险躲过,打架言少爷最喜欢,他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出手,不料几招下来就落败了,这下言少爷也不管胜之武不武的事了,上去就拦腰抱住那少年,一把扑在雪地上,抽出父亲刚给不久的降灵鞭几下把那少年的手绑住,忙活一通,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少年一脸沉寂看着他,言古终于觉出不对了,“为什么不还手?”那少年抬了抬绑着的双手,“降灵鞭,你是少爷。”言古看着他,在明亮的月光下,那双眼十分明亮,像融化的雪水一样澄澈,“那你是谁?”
“他是我刚收的义子,你这逆子,还不快把人放开!”言古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连滚带爬就退到墙角,“你好好跟枢祭学学,人家跟你一样大,能力却超过你许多。从今天开始,你就跟他搭伴修行,别成天往季家跑!”
就这样,枢祭成了言少爷的伴读,他不苟言笑,长得虽然英俊,却是个冰块脸,关键是言少爷打不过人家,每次想偷溜出去玩,都会被枢祭截住,然后一次次重复着打一架,落败,被扛回去这样的流程。次数多了,言古也就放弃了,乖乖跟枢祭一起上课,练剑,夫子讲学实在无聊,就逗枢祭玩,小孩子也不记仇,言古总是很快忘记被枢祭打败的事,不用修行的时候就拉着他出去玩,上树摘果下水摸鱼,言古每次都玩到累极,枢祭就会背着他回言家,暮色沉沉,言古伏在枢祭背上,枢祭的房里常点着言家独门所制的君不与,身上沾染了那种淡淡兰香,言古本来不怎么喜欢那种香味,但混着枢祭身上的味道,却让他闻着觉得十分舒服,伏在枢祭肩上半梦半醒。
相处下来,言古很喜欢和枢祭在一起,只是没见他笑过,言古说话枢祭会回答,只要不问及他的家人,枢祭总还是愿意跟他聊一聊。有一回言古跟着父亲去赴宴,他跟父亲坐在马车上,枢祭在队前骑着马。言古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问父亲:“为什么叫他枢祭啊?这名字好怪。”言不悔也看着那个背影,说;“枢祭是我收妖的时候偶然救下的,他出生的那个小村庄被恶妖所扰,村人欺负他是父母早亡,族人凋敝的小孩,要拿他做祭献给那个恶妖,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剥光了衣服挂在柱子上冻了很久,奄奄一息,回来的时候,我看他是天资带了灵力的,就带回来想让他入我言家,也好有个依靠,他只说他姓枢,我也就随意叫他枢祭,谁知他说是恩人赐名,倒是一点不挑,成年后再改姓言吧。”言古垂下了眼,觉得心里酸酸的有些发胀,安静许久,才说:“不,不必让他改姓言。”
枢祭觉着有些不习惯,往日一天不逗他玩就浑身不舒服的言少爷,竟然认真上起课来,一脸认真地翻书,练剑也格外拼命,还缠着言不悔教他降灵的鞭法,简直换了个人,就这样持续好几天,终于在第四日的早晨,案桌前的言古合上书,偏过头轻轻叫他:“枢祭,你来看。”枢祭靠近他,只见桌子上放了一张纸,写着一个继字,言古眼神带着点试探,语气小心翼翼的,“枢祭,你要不要把名字改成这个继字?你看,继往开来,继继承承,不断绝的意思,你看怎么样?”他不等枢祭回答,又说:“我不是想乱改你的名字玩的,你看这个继和那个祭同音,也不算改了我爹给你取的名字。”言古两手抓住枢祭我双肩,“枢祭,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拿你做祭了,我也会好好练习,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好吗?”
枢祭愣住了,这个人就是为了给他找一个字做名字,才这样反常的吗?翻了这么多天书,就只翻出来这个字?他不自觉笑了一下,言古看着他的笑容,那一笑,仿佛一冬的冰都化作春水,又像久违的日光冲散乌云,他不觉看呆了,然后自己也笑了,“好,就叫枢继吧,继往开来的继。”在小枢继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温暖实在屈指可数,没有人为他用过心,言古的笑脸让他觉得心口很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归属的感觉,活着,好像不仅仅再只有那无边际的孤独和恶意。言古见他答应了,高兴得手舞足蹈,“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继,好不好?”“好。”
“阿继?”
“嗯。”
☆、烟波(二)
“阿继,阿继......”
“嗯,我在。”
言古很久不曾梦见过从前的事了,他昏昏沉沉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白色的帐子顶,这应该是家客栈的房间吧?温暖的手心覆上自己的额头。古半转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抬手抓住了枢继那只抚在自己额头上的手,默默看着坐在床边的枢继,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对视许久,枢继才伸手去拿开他抓着自己手,按到言古头侧,俯下身轻轻吻上去,枢继的唇柔软而微凉,吻得克制而小心,言古却急急地想要更多,他伸出另一只手攀上枢继的后颈,仰起下巴,湿润的舌头轻舔枢继的唇瓣,然后撬开他的牙关,勾着他的舌头一阵纠缠,这一举动仿佛点火一般,枢继再也不能克制,他拉下言古搭着自己后颈的手,然后将他两手都按在头顶上方的床铺上,欺身上来,吻得更深,鼻子抵着对方的脸,两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厮磨一阵,枢继微微退开,看着眼前两眼朦胧薄唇微启的人,轻轻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低低,仿佛呢喃一般,“留我一人,你可真舍得。”许久听不到回答,枢继抬起头,看见一滴泪珠缓缓渗出言古的眼睛,“我不也是一个人吗?”言古的声音有些滞涩,他抬腿勾住枢继腰侧,一扭身反把他压在身下,他坐在枢继胯上,俯身与他鼻尖相触,两手捧着他的脸,“说,有没有想我?”枢继眼神如水,“嗯。”“有多想?”身下的人久久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他的双眼,“我睡前要练剑到力竭,不然就会睡不着,一有空,我就会偷偷去季宅看你。阿古不在,东淮的冬天好冷。” 枢继的眼圈微微发红,言古的喉头一哽,他动作轻柔地吻上去,轻轻舔吮枢继的嘴唇,亲吻的间隙里轻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枢继也回吻他,双手轻轻圈上他的腰,言古的吻渐渐火热起来,双手也不安分起来,在枢继身上四处游走,气息火热,眼神灼灼,没防备枢继一掌拍在后腰上,顿时浑身一软,被枢继轻轻放在床上,“你刚受伤,不行。”枢继的语气温柔坚定,脸上却被情欲染得潮红,双眼隐隐有些血丝,他很快起身坐在床沿上,背对着言古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散乱的衣襟,言古盯着他红晕的侧脸哈哈大笑,枢继的脸就更红了。
言古衣襟也是半散,露出白皙的胸口和缠在腰间的厚厚纱布,他侧卧着身子,看着那个伟岸的背影,浅色的床褥滚得有点皱,一根黑色发带掉在枕畔,言古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上面绣着的金色方胜纹,脸上浮起一阵浅浅的笑意,他拿着那根发带,在枢继身后跪起,用嘴咬着发带,双手动作轻柔,为他拢起半头黑发,五指做梳理好头发,用那根发带细细绑好,双手绕过枢继的脖子,下巴搁在枢继肩上,就这样温柔地拥着他,仿佛从未分开过,多年前的那一夜仿佛就是昨夜,那夜他好像也是这样为枢继绑头发的。
十年前那场万灵窟的灭妖之战之后,季问心夫妇都死了,言古为了保护挚友的遗子,决意放弃言家家主的位置,住到季家做季无决的师父,他与父亲大吵一架,甩袖子就走,刚出家门就让人拦腰扛起,言古没有挣扎,他知道来找他的人是谁,枢继扛着他进了西阁,这是枢继的房间,一床一桌一椅一柜,简单却舒适,桌上香炉里焚着君不与,兰香袅袅,枢继一把将他扔到床上,言古早料到会有这一场,撑起身子准备解释:“阿继,你听我说,我......”话没说完,枢继已经压上来吻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