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快去。”我急急退到一边,以春用袖子将怀中的银子微微遮了遮,猫着腰快步往太守大牢走去。我关上门,在堂中坐了小半晌。看着柜面上散乱的药材,我脑中自行浮现以安专心致志配药包药的模样。事情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
第13章 三分柔,四分烈
时间无言,有时度日如年,有时一眼万年。不过一晃神的功夫,竟已过了两个时辰。以春未归,情况不明,我一时也无计策,只得干着急。大门吱嘎一声响,以春喘着粗气红着脸快步进屋,啪嗒一声,两扇门再度被合上。我急道,“怎么样?疏通好了吗?”
以春眼眶里皆是泪花:“大哥根本不在牢里,赵双成私调衙吏,将大哥带到了他的别院,私扣了。”公将私用,赵双成竟敢这般为所欲为。
我默了良久才道:“以春,赵双成的别院在何处?”纵使以春的脑子简单,如今我这样问了,他也猜到我欲意何为了。“二哥,即便你去了,赵双成也不一定会放了大哥。”
我尤其的冷静,“去了还有希望,若是不去,毫无希望。”万州太守赵清的行事本就狠毒,他儿子赵双成必定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这次又是带着人命案回的万州,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些老话总是在理的。
以春抬袖一抹,擦去跳出眼眶的泪:“二哥,你不能去,大哥平时最宠你,若是他晓得了,他定会伤心死的。”以春哇哇大哭起来,看着他那哗啦啦的眼泪,我突然感觉什么都值了。先前输了银子,以安打他打得那样狠都不见他掉一滴泪。
“以春,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抬袖擦着他脸上的热泪,“不哭了,不哭了,我不是还好好的吗?”以春突然抱住我,边哭边念:“二哥,我不想再让你变成……哥那样,你别去。”以春的哭声不止,他说的话我也没怎么听清楚。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放心,没事。”
以春突然松开我,吸了吸鼻子:“我去找半烟姐姐,让她帮帮忙。”今早以安被带走时,街头巷尾那么多人都瞧着,柳半烟肯定早就晓得了。我顺势哄着以春,“说得也对,半烟姐姐认识的公子哥多,或许有法子救以安,你去找找她吧。”
以春顾不上擦脸上的泪,转身就跑向醉香楼。我合上门,找人问到了赵双成的别院。顺着这条街,我拐进了一个偏巷,穿过六条街才到赵双成的别院门前。大门前立着两个家仆,我上前告了一个礼:“劳烦大哥传达赵公子一声,代以秋求见。”
守门的家仆扫了我一眼:“在这儿等着。”话音未落,家仆便小跑进了内堂,不多久,家仆回转:“我家公子正在小憩,你在外边等着吧!”我晓得这是托词,可我没其他办法,只得退到一旁,寻了个干净地儿坐了下来。
这石头真的很凉,坐了不多久,我的身子就渐渐失了温度。我起身来回踱步,天色渐暗,迎面的风又多了一丝凉意,我不禁捂住嘴咳嗽了一阵。等到黄昏时分,一辆马车停在的门前,紧接着便是身着华服心情大好的赵双成慢步而来,我上前唤了声:“赵公子。”
赵双成打量着我,后而偏过脑袋对身旁的家仆说:“哎~你刚才听见狗叫声了么?”家仆瞄了我一眼,哂笑道:“好像是听见一声来着,声音太小,没听真切。”
“赵公子,我是代以秋。”我努力压着心里的气儿,使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赵双成把玩着手中折扇,嘴角高扬:“过了那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这话你应是听过的吧?”他脸上的笑容讽刺得紧。
我昧着良心,低声下气道:“原是我不知好歹,冒犯了赵公子,请赵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代以秋这次……”
“闪一边去,我家公子可没有闲心在这儿听你放屁!”那家仆一个箭步上前,猛力将我推到一旁,我踉跄跌倒在地。赵双成冷笑一声:“病秧子,管好你自己吧!”
赵双成乘着马车离去。残阳藏进云里,将周围的云朵映得通红,绚丽而又夺目,空荡的街头冷清得厉害。这时候我才发现,除了以安,我竟一无所有。
“大哥,一点酒钱,不要嫌弃。”我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塞给了守门的两名家仆。家仆对视了一眼,略显为难:“公子不想搭理你,我们也没办法呐。”
我忙道:“我只是想问问两位,可晓得赵公子这么晚出门是去哪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将银子揣进兜里,那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惯用姿态:“你去醉香楼看看吧,公子这些天都在那里。”
我连声谢过,匆忙赶往醉香楼。醉香楼离这里约莫有八条街的距离,我边跑边歇,半道上碰见提着一块大板砖的以春,见我无事,他扔了板砖就抱着我大哭:“二哥,你是不是……也想扔下我……不管啊!”
以春这小胖子泣不成声,我忙拍背安抚道:“以春,你说的什么胡话,我怎会扔下你不管?”以春死死箍着我,不肯松手,我劝了好半晌他才微微松了些力。我问:“柳半烟那里怎么说?”
以春横袖揩去眼泪,抽噎不止:“半烟姐姐……说让我们别……别急,她会想办法,具体如何,她也没跟……我细说。”
我道:“以春,你先回药铺等我,我去醉香楼找一找柳半烟。”以春摇头:“我要和二……哥一起去。”以春拉着我不肯松手,无法,我只得带着他一同去往醉香楼。
六儿将我们领到一间偏房,不多久,柳半烟提步进屋。她朝六儿使了个眼色,六儿会意,转身将以春哄到了别处。我这才道:“赵双成在哪间屋?”
柳半烟道:“他此刻正玩得欢,娇儿、媚儿、翠儿等人全被他叫过去了。我想……他现在应是不想搭理你的。”
“这事儿是我惹出来的,如论如何,我都得把以安救出来。”柳半烟看着我,现下她这眼神似乎不似从前,有些怪,我又说不上哪里怪。“我将赵双成安排在人字号雅间了。那位置离高台近,我已与媚儿、娇儿她们说好了,只要你去高台抚琴,她们有法子让赵双成注意到你。”
我点头:“多谢。”两字出口,我便出门朝六儿要了一张长琴,缓步去到堂中高台,长琴架好,我盘腿落座。现下觉得我的的手指很重,似灌了铅一般。手指与琴弦接触的一瞬间,刺痛感从指尖传至心脏。我的脑袋除了那些跳动的琴谱,便再无其他,在此之前,我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一曲终了,我又继续弹着下一曲,与往日一样,却又不一样。我能察觉到从天字号窗户旁投来的目光,我继续弹着我的琴,醉心的娇笑声从窗户处飘来,连绵不绝。
六儿猫着腰立在我身后,低声道:“以秋公子,赵公子找您。”我双手按住琴弦,琴音瞬止,我抬眸一望,正好与赵双成的目光对上。他单手撑着下巴,满脸笑意地望着我,眼眸里皆是得意与跋扈。
我很讨厌赵双成脸上的笑容,我也十足十地讨厌他那个人。可我还是得笑着面对他,他是太守之子,我只是个平民百姓,我斗不过他。无法反抗,只得顺从,这是整个社会都适用的规矩。我起身抱琴,六儿将我领到天字号门口才离开。
替我开门的是娇儿姐姐,她是个极其温柔的姑娘,跳舞跳得极好。娇儿姐姐软声道:“以秋公子,快请进。”我道了声谢,随娇儿姐姐进了屋。屋中的胭脂香气十分浓郁,气味儿不一,我只辨得出中间夹杂的茉莉清香。
走到赵双成跟前,众位姐姐纷纷止了声,我告了一个礼。赵双成懒靠在铺着一层白绒毯的椅子上:“你们下去吧。”娇儿、媚儿等人齐齐行礼告退,赵双成端过茶杯呡了一口茶:“别站着,坐。”
我依言坐下,赵双成单手撑在椅把上,用大拇指摩挲着嘴角,那表情甚是玩味,他瞄着我,道:“把你刚才弹的那支曲子再弹一遍。”
我微微颔首,抬手勾弦,琴音荡开。我没有抬头去看那赵双成,却能想象出他那副眼眸半眯的悠闲得意之色。一曲终了,我抬头。赵双成放下手中的杯子,邪声道:“我这腿有些酸,能劳烦代公子帮我捶捶么?”
赵双成将左腿搁到一旁的圆凳上,左手扶额,右手有节奏地叩着椅子的扶手。我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赵双成身旁,蹲下身子,抬手捶着腿。当我的手落到他腿上那一刻,我自恃的尊严全都碎了。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好像被人扇了耳光似的。这么久以来,以安尽心尽力地护着我,包容我的任性与脾气,从未勉强我做什么过分的事。赵双成突然抬手捏着我的下巴,我身子一僵,不敢动弹。
“啧啧啧……怎么还伤心起来了呢?”看着我那双含泪的眼眶,赵双成摆出一副心疼的模样,伸手轻轻摩挲我的左侧脸颊:“不过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还真就喜欢呢!”
我努力忍着泪水,捍卫着我最后那破碎的尊严:“赵公子,先前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现在我向您道歉,请您原谅我,放了我兄长。”
赵双成拨动着我额前的头发,印着我的眉眼,而后顺着我的鼻梁滑下,将食指落到了我的唇上:“代以秋啊,先前我没发觉,此刻才发现,你这半张脸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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