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轩明明昨晚才和以安红过脸,今早就一副若无其事地从前堂大摇大摆地进来,我不知到底是他脸皮厚还是他看得太开。易轩见我不动,提了根凳子坐在我身旁,“以秋,你不喜欢吃这些啊?”
我摇摇头,易轩给我盛了一碗粥,“喜欢就好,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易轩的笑容憨得厉害,眼眸里的喜色始终不曾减。吃毕早饭歇了片刻,以安端来汤药,他的脸色依旧阴沉,但与昨晚相比,还是好了很多。易轩见而不理,洒脱无拘。
正如我预想的那般,易轩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以安忙于前堂诊治,也就没再同他拌嘴。幸得易轩相伴,我这无聊的苦闷日子才有了些许乐趣。临近吃中饭时,易轩同文澜才离去。下午,有些困倦,我在屋中睡了半个时辰。一起身我就觉身子骨酸疼,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屋里冷清,屋外也冷清。去年以安养了一坛子荷花,今年开了三朵,一朵白,两片粉,现下还能看到一两片未腐的残瓣。轰的一声响,但见对面的院墙突然倒下一截,一大片红砖白灰倒在我家院子里。院墙倒下,我与墙后的易轩、文澜对上了眼。他二人一手提着一个大铁锤一手捏着一把铁锥子立在缺口处,易轩满脸灿笑,转眸看见我时,立马将手中的铁锤与铁锥扔到一旁,忙将双手藏在背后。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多有尴尬,文澜见易轩扔了手中的东西,他也立马扔了,乖乖站到一旁。
我滞了片刻,才醒神,这两人玩着玩着还拆上我家的墙了。我缓步过去,以春的声音从前堂传来,易轩将食指竖在唇前朝我‘嘘’了一声。以春跑过来一看:“大哥,咱家墙倒了!”
易轩应该是朝身后的文澜使了个小动作,文澜慢慢退出了我与以春的视线。不难猜,文澜多半是藏那锤子与锥子去了。以安过来一看,见易轩在场,他大概是明白了。以春反应慢,摸着脑袋直喊,“这好好的墙,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断裂的墙面上挂着一匹摇摇欲坠的红砖,红砖晃动了两下后,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碎成了两半。易轩的耳根子甚红,“代大夫,真是对不住啊,我就是想看看这墙结不结实。”预料之中,以安没有给易轩好脸色,“易公子,要不要再看看我家的屋子结不结实?”
“这屋子就不必了。”易轩脸上仍旧带笑,笑容下的心虚与尴尬尤为明显。文澜许是藏好了作案工具,红着脸走了过来,易轩道:“文澜,现在去找两个人来收拾收拾这里,免得给代大夫添麻烦。”
文澜应声而退,易轩从他家的院子走到我家的院子,“代大夫,你放心,这里我肯定会处理妥当。”以安没有作声,但是不难看出他是越来越不待见易轩。
“以安大夫,原来你们在这儿啊,我说前堂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我应声看去,眼前来人是万州绸缎庄的裁缝。以安转过身去应了一声,那裁缝望着那一堆墙砖道:“哟,这是怎么了?”
以安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这墙不太结实罢了。”应该是裁缝听得以安语气不好就没再多问,他转而看向我,笑道:“以秋公子,近日不见,气色又好了许多啊。”我只笑了笑,并未作声。那裁缝又朝易轩告了一个礼,后拿出皮尺与笔墨等物,以安拿过皮尺将以春支到前堂去看铺子后就开始量我的尺寸。
我这副身子弱得厉害,春、夏、秋三季还好,最怕这冬季。每每但这个时节,以安就要开始替我筹备冬衣,每年准备两套,这是不变的惯例。以安替我量尺寸,裁缝在旁记数,易轩则静静在旁观看。尺寸量毕,裁缝说了几句让我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告礼走了,以安也因病人上门到前堂去了,如此又剩下我和易轩两人。
“以秋,代大夫对你很好吧?”我不晓得易轩为何要明知故问,只道了句,“以安待我很好。”默了片刻不到,易轩又问,“好到哪种程度?”
“用他的命换我的命。”我的声音软了一分,易轩似乎是沉默了。“如果没有以安,两年前我就死了,根本活不到今日。世上恩情千千万,以安与我的恩情,此生我是还不尽的。”
“以秋,代以安的恩情你记得清楚,你忘掉的那些人的恩情又要如何?”易轩脸色稍难,颇有一番责怪之意。“无能为力。我记不得过往诸事,以安每每也搪塞了事。”我望着那院角那株榕树叹了一声,时常做的那个梦就如一团迷雾,将我困在其中,迷茫而又无措。“忘便忘了,有理由铭记,也有理由忘记。虽不晓得以安为何这般不愿提及过往,但他总归不会害我。过去诸事,过往恩情……都已陈旧,不提不念也罢。”
“公子。”易轩神伤之际,文澜领来两个男子。易轩道:“把地上的残砖收拾收拾就行,这道墙就这样吧。”易轩朝我淡然一笑:“如此一来,以后串门就更方便了。”我料定会是这样结局,易轩同文澜有意拆这墙,又怎会补上呢?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搪塞以安的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正如易轩说的那般‘方便’,随时随刻他都能从那道缺口处穿过来。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七个时辰都是与我一同度过。时而过来蹭顿饭,时而过来喝口茶,不过正是因为易轩的陪伴,我这日子才稍微多了些乐趣。
早秋近,院子里的榕树褪去绿意,不住地落叶。闲着也是没事干,我就拿了扫帚清扫院里尘杂,扫至榕树下时,一片枯叶飘摇落至我身前。枯叶上有一只米粒般大小的萤火虫,这萤火虫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以秋,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入神?”易轩一如先前那般突然蹿出来,我将枯叶递到易轩面前,他看了一眼道,“以秋,这萤火虫已经死了。”我伸手将那萤火虫拨了个面朝天,它仍旧一动不动,真的死了,我不由一叹。易轩慢声道,“这种夏虫的寿命很短,只要一立秋,就再也见不着了。”
我沉默了片刻。易轩似乎是读懂了我的心思,“以秋,你若想看这萤火虫,今天天一黑我就可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里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我来了兴趣,却又有犹豫,巴巴地望着易轩。易轩嘿嘿一笑,“还有半个来月就要立秋了,若你想看可不要犹豫呀。越往后天越冷,虫子也就死得越多。”
我道:“什么时辰走?”那夜的星光点点仍然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诚然,□□很美,□□也很脆弱。转瞬即逝。易轩很是开心,“黄昏就走,赶到那处时辰刚好。”
我道:“那便有劳易公子了。”
易轩道:“求之不得。”
应虽应下来了,但是还得证得以安的同意。趁着中午吃午饭的间隙,我拉着以安袖子道,“以安,今天晚上我想出去一趟。”以安的手似乎是僵了一下,“想去哪里?”
我道:“城外岳水河畔。”以安默了一阵儿,面皮有些青。我的身子弱,禁不住劳顿夜露,此番夜里出城,以安定是为难。我忙又道,“其实不去也可以,我只是问一问。”
搁了碗筷,默了片刻以安才道,“多带件衣裳,夜里凉。”我道了声谢,以安没再多言,稍作歇息,他又回前堂继续诊病、抓药,我则坐在院里听易轩说南道北。时辰将近,文澜已将诸事备妥,本说再过会儿就可以出发,哪知天空骤然变黑,不多久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大雨。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喃喃道,“下雨了。”失落得紧。易轩凑上前笑道:“这雨应该下不了多久,今天去不成我们明天去,反正离入秋还有些时日。”讲开的故事还未结束,以安信步而来,提了件披风给我搭上。易轩和以安闲扯了几句,冒雨从那缺口处穿回了自己院子。
雨越下越大,到夜里才渐渐变小。我以为这雨会慢慢停下来,谁知这雨到后半夜又下大了,伴着呼呼的风声,吹着屋外的树木呜呜作响。
第二日,雨势小了,仍旧未停。易轩还是像昨天那般给我讲天南海北的奇异故事,讲着讲着,一只白鸽突然落到了那道断墙上,我无意瞟得易轩的脸色变了一分。白鸽子在细雨中又振翅扑腾了一下,落到院子里的草堆中,它转着眼珠子四下看了看,十分有灵性。文澜冒雨上前,那鸽子自行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文澜的手上,就如见到熟人那般亲切自然。
白鸽在文澜手上蹦跶了两下,蹦跶间我看见它腿上戴着金属筒,文澜从筒中取出一卷拇指宽的信纸,信手一抛,那只白鸽振翅飞远。文澜将信纸递与易轩,我垂了眼眸有意避开,端起桌上的茶慢饮起来。易轩看毕后,脸上的笑容渐失,但一对上我的目光,他又笑了起来。我想应是出了什么事,便道:“易公子,若有什么急事,你大可先去处理。”
易轩将信纸揉作一团,攥在手中。欲言又止,“以秋……”我虽不知信上内容,但从易轩的言语神色上能稍稍推知其严重性,“易公子不用顾虑我,若有要事,就快些去做,千万莫耽搁才好。”
易轩道:“以秋,你等我十日,十日后我便回来赴约。”第一次在易轩脸上见到这样的正经肃色,我道了句:“好,我等你。”易轩咧嘴轻笑,不放心地叮嘱了我几句,忙同文澜从那缺口处转了过去,他这一走,我的心似乎是空了许多。十日,只不过是十日罢了,我怎的变得如此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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