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听一个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不多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过不惑的男子。那男子留着中长的直须,一身玄色长衫。
闻人恭书欢喜道:“师父!”
那中年男子规矩行礼道:“南宫余见过四皇子殿下。”
闻人恭书嘴一撅,嗔道:“师父!”
南宫余这才开怀大笑:“是谁又惹我书儿生气了?”
闻人恭书挽着他的手臂坐下,道:“还不是这个卫修,师父你今日将他带走,别让他到处乱跑了。”
南宫余看了看脸色不甚好看的卫修,道:“惹我书儿生气,为师自然得替你教训他。”他语气一转,回归正事,道,“驻守岚邑京都的亲兵已尽数拿下?对方可靠与否?”
卫修道:“尽管放心。”
南宫余又问道:“是谁?”
闻人恭书道:“师父放心,此人乃是周礼桓的亲妹妹,一个叫妍安的蠢女人。他原是岚邑桀王世子魏堂胥的夫人,后来魏堂胥离开朝廷,他想让他哥哥将魏堂胥抓起来,周礼桓却妇人之仁。这蠢女人便欲自立为王。”
南宫余捻须点头,道:“如此,当务之急,便是要拿下鄞暹的摄政亲王沁炀王乐正梓懿。我们需尽快挥师岚邑,速战速决……”他看了看忽然之间心不在焉的闻人恭书,道,“书儿可有心事?”
闻人恭书道:“燕师父似乎不喜欢我对别国开战。”
南宫余起身,道:“那是因为他不了解殿下的一片苦心。殿下只要拿下三国,再还他一个清明盛世,他自然会明白。”
闻人恭书坚定点头。
南宫余道:“如今王上对殿下的期望极高,希望殿下不要让王上失望。我们后天便动身前往鄞暹。那老臣便先行告退,殿下收拾好情绪。”他朝门外走去,冲卫修点了点头。
卫修便亦告退,跟了上去。
二人行进间,南宫余忽然道:“多日不见,卫小侠似乎身有被桑穰蛊术反噬的迹象?”
卫修足下微滞,南宫余道:“不必担心,此乃阁下太过急于求成之故。老夫可为阁下疏解这种状况。”
卫修微微惊异,道:“前辈怎知……”
南宫余道:“蛊术与毒术在某种程度上有相通之处,吾乃这天下用毒第一人,自然能看出你在何等境界。如今你的蛊术只不过是略会而已。若只知皮毛,不懂精髓,对蛊术又操控不当,便是会被反噬的。”
卫修顿住脚步,道:“请前辈指点。”
南宫余道:“不忙,我们且先见过一人再详谈。方才你说与殿下那番话,老夫十分赞成。”
卫修不觉已跟他入了一处豪华的府宅,二人转入一出似是书房的地方,南宫余恭敬道:“南宫余求见。”
当即有下人开了门,道:“南宫大人请进。”
卫修跟着他进了去,转到里面,只见内里并非书房,十分豪华。榻上半卧了一人,慵懒地抬头看了二人一眼,道:“南宫余,你又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南宫余恭敬行礼,道:“南宫余见过大皇子殿下。”
卫修看着这一幕,眸中精光微现。
——*——
周礼桓勒马,抬眼望去。前方便是鄞暹京都阆岺。他抬眼看了看天色,计算了行程,又策马狂奔而去。
夜色逐渐吞噬大地,虫鸣此起彼伏。
阆岺,夙远将军府。
“老爷!”“老爷!”
一位容貌英俊威武身着铠甲的中年人下马入得府来,下人的声音旋即响成一片。这中年人便是鄞暹的夙远大将军靳肃远。他纷纷点头应了,道:“夫人公子可曾歇下?”
管家上前应道:“歇下了,老爷。”
靳肃远道:“不要惊动夫人。”那管家称是,靳肃远便转头入了书房。他刚坐下,门却被推开了,进来一位端庄的妇人。他抬头道:“夫人?你不是歇下了么?”
靳夫人便道:“我见你这么晚了还未回来,心中担心,睡不着。”
靳肃远无奈笑道:“怎会睡不着?你快些回房歇下。夜深了。”
靳夫人脸上有些忧虑,道:“你可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在奔波?”
靳肃远严肃了神情,道:“妇道人家勿谈国事。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你先回房歇息吧。”
靳夫人叹了口气,只好推门离去了。
靳肃远收回目光,双眉旋即紧皱到了一起。
正在此时,右侧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靳肃远警觉持剑起身,喝道:“谁?”
阴暗中转出一人,正是周礼桓。周礼桓微微低首,道:“靳将军。”
靳肃远皱眉,他将军府防守向来森严,此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他的书房,他厉声道:“何人胆敢擅闯夙远将军府?”
周奂出示了令牌,淡然道:“岚邑,周礼桓。孤身一人。”
靳肃远大惊,良久收了剑,行礼道:“不知岚邑陛下夜闯我这将军府有何贵干?”
周礼桓道:“孤为岚邑黎民与鄞暹幼主而来,抑或说,是为了三国百姓而来。”
靳肃远神情一紧,忙到门口推门四周望了,命心腹把守了门口,方回返为周奂置了座位,相对详谈。
靳肃远道:“陛下方才所言,是为何意?”
周礼桓道:“琨钤四皇子闻人恭书对岚邑虎视眈眈,不日便将挥师我岚邑流沙关,破我边境。”
靳肃远沉吟,道:“未曾得报。琨钤与岚邑向来和平共处,为何会忽然出兵岚邑?”
周礼桓道:“不仅是出兵岚邑,岚邑若灭,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你鄞暹。”
靳肃远皱眉道:“若他真挥师岚邑,怎还会以元气大伤的残兵来攻我鄞暹,自取灭亡?”
周礼桓道:“本应如将军所说。然而贵国不幸,即将祸起萧墙。贵国君主年幼,沁炀王摄政。沁炀王对贵国王位蓄谋已久,若是闻人恭书以贵国王位诱其出兵相助共灭岚邑,他必会应允。届时只需将靳将军派来送死,他大可坐享渔翁之利。被权利蒙蔽双眼的人,是不会顾虑唇亡齿寒之理的。鄞暹若是损失了夙远大将军,琨钤便可轻易攻下阆岺。”
靳肃远额上青筋暴起。他早知沁炀王乐正梓懿野心不浅,然而却无法断定周礼桓所说是假是真。周礼桓见了他神情,道:“若是将军无法断定孤所言真假,大可静待乐正梓懿先行动作。若孤所测不虚,闻人恭书这两日便会来贵国找沁炀王。一切便待届时再与将军商讨亦可。孤会再回来找将军。”
靳肃远看着周礼桓闪身黑暗中,额上冒出些冷汗。
——*——
卫修赶回大周垣中,密见妍安。
妍安也不看卫修,却将视线放得有些远,只道已利用学士公子控制了京都驻队。卫修便道:“琨钤不日便将进攻流沙关。届时殿下只需将京都驻队留守,将陛下的亲兵尽数派出去便好。陆贤徐席砚之流一倒,殿下有学士公子支持,必能顺利掌权。闻人恭书已经应允,只破流沙关,届时殿下只需再将锦杉洲以北割让给琨钤,他便会退兵,再将十驸马双手归还给殿下。”
妍安看向卫修:“我王兄呢?他们会杀了他么?”
卫修并不提周礼桓已经坠崖一事,只道:“斩草除根,殿下。否则,丞相是绝不会应允殿下登基为女帝的。”
妍安便重又将视线飘远,不再言语。
——*——
沁炀王府。
沁炀王下朝归来,便有下人禀报道:“王爷,有人求见,现下在大厅等您。”
乐正梓懿微微皱了皱眉,径直朝大厅走去。
闻人恭书仍作少年公子打扮,身边由南宫余相伴。乐正梓懿见了他们二人,只扫了一眼,便径直落座到主座,端了茶饮了方道:“何人求见?”
闻人恭书眼中丝毫不露心中的鄙夷,款款起身,道:“我二人要与王爷商讨之事,事关以后该仍旧称呼王爷为王爷,还是大王。不知可方便在此处商讨?”
乐正梓懿口中一噎,忙放了茶杯在桌上,微微眯了眯眼睛,冷然看向二人,道:“哪来的野小子?敢如此放肆胡言乱语!”
闻人恭书便道:“王爷的意思便是在此处也方便商讨?本皇子自琨钤而来……”
乐正梓懿忙将他们二人迎入内堂接待。他看着这白白嫩嫩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道:“你便是琨钤四皇子闻人恭书?”
闻人恭书点头:“正是本皇子。”
乐正梓懿道:“你方才胡言乱语些什么?”
闻人恭书道:“本皇子想送王爷一个王位,及一半的岚邑江山,王爷要是不要?”
乐正梓懿狐疑地看着闻人恭书,道:“你凭什么送我?”
闻人恭书道:“王爷可曾听前些时间的岚邑武林盟主新举大乱?那便是本皇子的杰作。如今岚邑武林的盟主已是本皇子的人。本皇子欲挥师岚邑,然而怕王爷深谋远虑,趁着琨钤兵力空虚来取我琨钤,是以提前来打个招呼,与王爷做一笔交易。”
乐正梓懿冷哼一声,心想这琨钤当真是无人可用了,派这么个黄毛小子来与他商讨战事。他便懒懒道:“什么交易?”
闻人恭书道:“王爷派兵助我一同攻破流沙关,直捣黄龙,灭岚邑。大岚邑灭后,我琨钤与王爷的鄞暹以抩沙至伽河岗一线为界,平分岚邑国土。而这助我攻打岚邑之人……王爷尽可将一些不服王爷之人派来。譬如说,靳肃远,一旦岚邑国破,本皇子尽可让鄞暹夙远大将军战死沙场。届时,鄞暹幼主会因为悲伤过度而一病不起,王爷便可名正言顺登基为帝,而不用做这背后的摄政亲王,忧国忧民还被人大肆议论野心不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