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苏夌道:“在下温苏夌,求见白斛老人。”
良久,那个稚嫩的声音方道:“师父不见死人,阁下请回吧。”
温苏夌拦下欲动的小一,道:“桑穰善白楼,求见白斛老人。”
不多时,竹屋的门便开了。一个约摸髫年的男孩道:“师父请善公子一人入内。”
温苏夌示意小一宽心,让他在门口等候,随那小侍童入了屋内。
白斛老人鹤发童颜,瞧着正精神气十足地在看书。他头也未抬,道:“年轻人要请老头子出山?”
温苏夌见礼过后,道:“叨扰前辈,如今岚邑武林局势混乱,需前辈稳定局势。”
白斛道:“除此之外呢?”
温苏夌如实道:“家父将在□□内的天蛊封印了,亦想请前辈相助解开封印。”
白斛合上书本放下,道:“你过来。”
温苏夌走到白斛身前,白斛扬手,温苏夌周身被一股青色的幽光包围。白斛闭上眼睛,道:“上古神玉。”
一刻钟后,白斛撤开幽光,捻了捻须,道:“桑穰蛊术本为善念而生,为善事而施,曾震惊江湖。却因与魔界结怨,桑穰衰落,蛊术也逐渐为小人所利用,偏离轨道。而善族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天蛊乃是桑穰蛊术中的蛊中之王,可镇压净化其他任何蛊术与邪秽之物。桑穰善族的每一位传人都会自出生起便被植入天蛊之根,待到年纪渐长,自身修为足够了,再将天蛊逐渐激发,引以行善。”
温苏夌入神地听着,看了看自己的手。他问道:“前辈已为我解开封印?”
白斛望着他的眼睛,道:“救世即永逝,旁观却可苟且。你便不想活着?”
温苏夌非常老实地道:“想。并且前辈您再旁敲侧击下去,我可能回头就把岚邑陛下毒傻一道带走了,让你们找也找不到。”
白斛哈哈大笑起来。温苏夌则十分忧伤。
白斛起身道:“好久未曾遇见如此实诚的年轻人了。现下还不能解开封印,时机未到。”
——*——
魏堂胥手下不自觉用力:“他们坠入瑬玊崖底了?”
百晓生点头,起身,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上,转身道:“奇的是,他们二人并未死。”
魏堂胥亦起身,道:“他们未死?”
百晓生道:“日前那位善族传人,曾去萧山找过白斛前辈。并且,请到了白斛前辈出山。”
魏堂胥松了口气,道:“闻人恭书将带我回琨钤。闻人恭书此人虽不甚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深得琨钤国主喜爱,据悉,他握有琨钤十方兵权。若想息战,只能从闻人恭书身上下手。”
百晓生沉吟,道:“柳赋封如今在岚邑武林顺风顺水,方能引蛇出洞,闻人恭书才会进行下一步行动,形成鼎立之势。彼时周礼桓在瑬玊崖为救温苏夌,曾使出难迦剑法,所幸后来坠崖,柳赋封误认为他二人已死,才放松了警惕。”他看向魏堂胥,道,“周礼桓与温苏夌二人还活着的消息,万万不可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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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有人在外求见。”
扶风停下手中的笔,持了本书压在先前的纸上,道:“何人何事?”
那下属说道:“来人未报名号,只道是盟主旧友。”
扶风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道:“将他带到会客室。不要让人看到。”他起身,双眉微皱,略略思索后负了一手往会客室走去。
入了会客室,只见卫修正负手端详着墙上的画。
扶风大惊,低声道:“你疯了?你竟敢光明正大地来此处寻我,若是教人看见,功亏一篑,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卫修勾了勾嘴角,道:“武林盟主,便这点气魄,难登大雅之堂。”
扶风自被扶上盟主一位,无人不是对他敬重有加,何曾再受过这等轻视。却无奈卫修乃是难迦弟子,又身怀异术,他绝不是对手。只得咽下恶气,道:“你来此处,可是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卫修从怀中掏了一个小瓶子抛给他,道:“按计划行事。岚邑朝廷那边交由我来联络,你勿再插手,以免教人生疑。”
“王后,前方便是渝西,越过渝西,便是宸州境内了。”
三人勒马,温苏夌道:“白斛前辈,入了渝西先寻一处客栈吧,马儿也疲乏了。大家先吃些东西。”
日中方到渝西,三人寻了处僻静的饭馆。小一牵了马去栓好,三人正准备进去,却被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拦了去路。
那人将低着头,看不清脸,小一道:“阁下能否借一步?”
那人缓缓抬起头,小一和温苏夌俱惊,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二人不要声张,道:“白楼,我有话要与你单独说。”
温苏夌看了看小一和白斛,道:“白前辈,你们在一楼等我。”
小一见是魏堂胥,倒也不担心,便与白斛入了饭馆一楼先行叫了些东西等温苏夌。
魏堂胥带着温苏夌进了饭馆旁的一处茶楼,入了雅阁便摘了斗笠。温苏夌道:“你可无恙?那日我猜是闻人恭书将你带走了。”
魏堂胥道:“我无事。倒是你们,我听说你和周礼桓坠下了瑬玊崖?”
温苏夌将事情大概与他说了,魏堂胥放下心来,道:“白楼,我赠你的夜明珠可有带在身上?”
温苏夌点头。
魏堂胥道:“好生保管,过些时日能派大用场。我要去琨钤了,你好生保重自己。”
温苏夌想着自己也许以后也见不到他了,便踮起脚尖抱了抱他,道:“你也保重。”
魏堂胥收紧手臂加重了这个拥抱。
——*——
闻人恭书很快便带着魏堂胥回了琨钤,却并未回琨钤王宫,而是寻了个地方将他安置着,几日都未有动静。
闻人恭书细细地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淡雅的浅色衣裳,脚下踟蹰了片刻,终于去推前面那雅舍的门。
一个颇为温润的男子正在抚琴,对他的到来仿若未曾察觉。
闻人恭书便坐到一旁,静静地瞧着他。
闻人恭书一共有两个师父,一位是鄞暹夜行者南宫余,他是天下用毒翘楚,而另一位是琨钤闻人瑞燕,人称燕郎,轻功出神入化,无人能出其右。
闻人瑞燕是江湖侠士,傲骨铮铮,闻人恭书当初隐瞒身份前去拜师,被他发现以后,他苛责闻人恭书利用他,将他卷入朝廷之争。所以一度要与闻人恭书断绝师徒关系。
当时,闻人恭书便威胁他,若真敢断绝师徒关系,他便挥师三国,与天下开战。
闻人瑞燕眉眼温润,一袭浅色的长衫衬得人颜如玉。
闻人恭书怔怔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出神。
琴声逐渐落下去,闻人瑞燕未曾抬头,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闻人恭书回神,唇边绽出一些外人未见过,与他年龄相符的纯真笑容,道:“师父!我回来了,好久未来看你,好想你呢!”
闻人瑞燕道:“你去了何处?”
闻人恭书眼中蒙上一些欣喜,闻人瑞燕自从要与他断绝关系,就从未再关心过他的一切事情。他雀跃道:“我去岚邑啦!师父,我为你报了仇,司马缙和那个老秃驴已死!岚邑剩下那些所谓侠士也都被我控制了。我会踏平岚邑,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通通杀干净。”
闻人瑞燕沉默了半晌,道:“我从未允许过你插足我的事,何况司马缙与方丈已死,你为何还不愿放手非要抓着岚邑武林不放,残害无辜?”
闻人恭书道:“师父,你既已离开岚邑何必再在乎那些愚民的生死?再说了,是岚邑先抛弃你的,那些愚民都该为师父的所有亲人陪葬。”
闻人瑞燕握紧双拳,道:“四皇子,你如此煞费苦心,当真是想为我报仇么?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
闻人恭书的笑容散去,他缓缓起身,微微歪着头道:“那便算是为了我的野心吧。”
闻人瑞燕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此时此刻仍然清纯无辜得似乎真是一个少年,天真无邪。当初他便是被这双眼睛欺骗。
他的手有些发颤,压下心中的怒气,道:“你走吧。”
闻人恭书转身,微微侧了侧头,道:“无论如何,我都定将踏平岚邑。”
出了闻人瑞燕的住处,有下属来报,道:“四皇子殿下,柳大人回来了,在府邸等您。”
闻人恭书恢复一贯的神情姿态,挺身往府中走去。他回到府上,见卫修亦在,便道:“你那日搞什么鬼?”
卫修道:“殿下以为那日那些侍卫的杀伤力如何?”
闻人恭书手下一顿,道:“你对他们下了药?还是施了蛊术?”
卫修道:“是桑穰蛊术。殿下可曾想过,若是以桑穰蛊术辅助我琨钤大军武力大增,这一场战争便几乎毫无悬念了。”
闻人恭书皱眉道:“我军勇猛无敌,何须异术辅助?况且军士若借助异术厮杀,想必将与幻音散一般,伤身损心性。父王亦不会答应。卫修,我收你,重用你,不是教你来搞这些旁门左道的,是为了让你利用桑穰蛊术相助我师父。以后,除了联络岚邑朝廷,你最好少离开琨钤,专注地助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