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华一顿,眸中的光暗了暗,然后转了话题说,我府里常年备着治伤寒的药草,虽然不能根除旧疾起码能减轻疼痛。王爷去我府上吧。
说完,李景华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一直都是清冷骄傲的,远远地看着一切挥手间指点江山,偏偏碰上一个莫问,和他毫无关系却惹得他无视距离一步一步跨出禁区。
莫问将胳膊从他怀中抽离,退开了些,缓声道,都一样的,在哪都一样。
在哪里都是在夜里,正如无论怎样选择都只有一个结局。
李景华顿了顿,终于还是又扶了上去。他说,王爷,我们三个中我应该算是最先动心的那个,只不过一直困在不去介入他人感情的禁令里不敢逾矩。你的心在谁身上我不管,但我的心在你身上这就是我的爱情。若是这样我还能克制着自己不为你做些什么就成了一个人在幽谷里啜泣,未免太惨了些。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只是觉得无论什么结局都要好过他一生寡淡什么都不念不想。
“李少卿,没有人愿意让自己身陷险境。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个死局。”
“王爷,那日我在朝堂上公然为你说话就已经得罪了王上,你觉得我还能毫发无损地抽身吗?”
莫问不语,到底还是将距离拉开了去。
夜里旧疾发作,莫问还在梦中衣衫就被汗浸透了。后来热度降下去风一吹又冷了个彻彻底底。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想到苏应淼身中狼毒那次,毒素发作到最后肯定是肠穿肚烂全部化为脓水的结局,那时苏应淼和他一门之隔却坚持着一声未吭最终举起短刃来捅了自己一刀。如今想起来,该是怎样的疼痛啊。
喉咙难受得厉害,莫问翻身下床想倒杯水结果一动就从榻上跌了下来。门外守夜的丫鬟闻声匆匆忙忙的进来,扶着莫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王爷,是不是很疼啊?”
疼吗?怎么可能不疼呢。他征战多年身上不曾有伤,所有的伤口都是为了徐离文渊,都是为他。
莫问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哑声道,不准备把我扶起来吗?
丫鬟慌忙擦了眼泪抹了鼻涕把莫问连拉带拽地扶起来,然后带着浓重的哭腔问,王爷是想叫大夫吗?我这就去。
“等等。”莫问用仅剩的力气将人喊住,说,算了,你去帮我温一壶酒吧。
夜深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和长夜对饮。胖呆趁机跳到榻上钻进被窝里,警惕地看着他。莫问伸手想去抱猫又受限于胸口的伤只能止了动作。
都说冬酒暖身,却为什么比风雪还冷。
事实上,那个时候气温已经开始回暖了,只有莫问一个人觉得冷。几天高温下来雪消雪融,长安道上湿漉漉的,到处是化开的雪水。
没几日圣旨就下了,上面只字不提莫问带兵进宫的事儿只说要成王觐见。许是怕莫问不应半日里一连下了三道诏令催他进宫。
莫问接过丫鬟手里新熬的药,一仰头喝了,蹙了蹙眉,吩咐说,备马。
他以为事已至此不论是徐离文渊自己想还是受人所逼总该下一道诏令将他往日罪状一一陈列然后定一个不能反驳的罪将他送上刑场了。
可是没有。
他走在官道上的时候就隐隐听到承庆殿里有女儿家咿咿呀呀的唱音,推门进去便知道自己没想错。徐离文渊正半倚在榻上睡意朦胧,怀里不知是哪个新晋的嫔妃。
莫问沉默着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他们亲热,一句话都没有。
徐离文渊等了半晌终于不耐烦了就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是死人吗?
怀中的女子闻言一愣,敞开衣衫就向他靠过来。徐离文渊将人推开,然后起身朝着莫问走去。
“听人说今年雪化得早,孤王一直想出去看看却一直不得空,王叔远道过来想必知道外面什么样子。可冷?”
“冷。”
“可热闹?”
“热闹。”
“可有儿童在街角打雪仗?”
“几日前有,而今雪化了。”
徐离文渊浅浅的笑了一下,说,王叔要是再说一个字的应承话孤王就会以为你在敷衍我。
桌上放着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徐离文渊搂着那嫔妃坐过去,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着,一副亲热场景,也不知算是午膳还是晚膳。
莫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淡淡的。直到外面有人进来回禀说,王上,冷宫哪位殁了。
那嫔妃拿筷子的手一抖,嗲声说,臣妾还以为像您这么深情的帝王冷宫里永远都不会有人,不知她犯了什么罪?
徐离文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莫问在一旁看着,莫名觉得异样就低低地唤了一声:王上。
“怎么,王叔也关心孤王冷宫里住了个谁?”徐离文渊无端开始烦躁,随手夹了一筷子鱼塞进嘴里嚼了半天又觉愤恨难解便回头冷笑着对莫问说,是五年前你明媒正娶打算娶的女人。当日里朝臣下狱她就被关进冷宫了。后来你我在承庆殿中浓情蜜意的无数个深夜里她都在冷宫里苦熬等着她的大将军去救她。可惜王叔把她忘了。当然也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莫问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一个正值如花年纪的女孩子一朝下狱被迫在冷宫里度过生不如死的后半生,如今她死了,连一句怨言都没传出来就死了。即便如此徐离文渊还是觉得不甘心,冷着脸回头对莫问道,有人说成王大权独揽扰乱朝堂其心可诛。王叔,你怎么想?
莫问顿了顿,人生第一次低下头去,说,臣不敢想。
有那么一瞬,徐离文渊莫名其妙地感觉莫问心里有个地方他触手可及却从未到过。错过就发生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他起身,走上前去想伸手摸摸眼前人的脸,被莫问侧头躲过,他站在原地一时无措。
徐离文渊半生冷冽遇事第一反应是用权第二反应是用谋,从不见其对谁敞开真心,唯独对莫问一直爱着护着用手心贴着生怕有半分慢待。可为什么天下他都要得偏偏得对莫问放手。
两个人平平静静得对望了片刻,徐离文渊回身对桌边的女人厉声道,你回去吧。
那嫔妃早就已经在发抖了,闻言如蒙大赦拢着衣裙就走了。
以往后宫里盛传她们的大王是个深情的人,对每个女人都深情。她们一直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能既多情又深情,而今,一切都有了理由。
徐离文渊背对着莫问,低声说,明容,你回来我身边吧,怎样都好,只要你回来。
莫问一瞬间红了眼眶。过了很久,他哑声说,如果世间有名医能让死人复活就好了,如果那些无辜惨死的人都能复活......
话没说完徐离文渊就走了,正值壮年的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步履蹒跚。
后来的日子里楚子每日都下诏命成王进宫。要他进宫却不让他走进大殿里来。莫问就此整夜整夜地站在承庆殿外,将自己站成了一座雕塑。
他站在殿外,男伶的唱词夹杂着喘息时断时续地飘出来,门内应当是怎样靡丽的风光。
夜里霜重,额前的碎发一点点落下来遮住了眼睛。莫问低着头,心里最后一点热闹化为了寂静。
天将破晓时吴继周走上前来告诉他,王爷请回吧,王上已从后门去了永昌宫。殿外一夜长站,他有些腿麻,迈步时不由得踉跄。
这些年来徐离文渊建了一座又一座宫苑,流连在一个又一个枕边,与每一个都浓情蜜意,从不见其忘记了谁薄待了谁,永远是那样耐心那样深情。
莫问迎着来上朝的人群往正阳门走去,朝臣们有人沉默地盯着他,有人自觉退避,还有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指着他说些什么。嘈杂的人声中莫问只觉得孤独。他忽然想起那次远征时苏应淼说的那句:我朝君主向来心冷,你该知道。
第36章
永历七年楚国迎来建国史上第二个鼎盛时期,国力昌盛百姓富足。
那年气温异常得高,新年时春草已经顶破了土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天凉城里热闹非凡,但这热闹与徐离文渊无关,他在深宫里,被迫割离别人的热闹,醉着醒着反反复复。当他从一场宿醉中醒来惊觉身边人不是心上人的时候整个人一怔,然后赤着脚疯疯癫癫地走下榻来。
吴继周就在帐外,闻声匆忙赶来颔首问道,王上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吗?
他不管不顾得从榻上下来像是要立刻见谁,风一吹声音又小了,喃喃道,外面天寒地冻霜风雪雨的,听说王叔又病着,不知道还好吗?
他没等来回答,便兀自笑了,没了打扰,怎么会不好。
自从他心下不忍取消了让成王每日进宫的诏令他们就再没见过了,只听说前不久太医去过一次,除此之外已经半月不曾听闻王府中的消息了。
知道王府里会偶尔派人找太医以后徐离文渊就每日都去太医院转一圈,然后王府再也没往宫中派过任何人,彻底断了联系。
正月十五天晴,宫中一早就派了轿子来接朝臣去参加宫宴。元宵之后就是祭天仪式,历年楚子对此都很重视却从未有哪一任做到这样的地步。百官都摸不着头脑只有李景华知道这近百数宫轿从正阳门悠悠行出来究竟是为接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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