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没有任何原因就停朝多日您就不担心吗?停朝也就罢了,宫中已多日不许人进出了。”
“王上封锁宫门自然有他的理由,况且十二少卿皆在就算需要谁去探明情况也轮不到我吧。”
“王爷,您是唯一可自由进出宫门之人,望您以江山社稷为重前去了解情况以使百官放心。”
莫问不语,却到底还是将事儿放在了心上。不曾想副将去过之后回禀内容会与那人如出一辙。莫问心里一沉,漏液朝着李府去了。
他在这天凉城中待了六年,如今遇着事儿了才发现竟然只有这么一个点头之交可在匆忙之际叨扰。他以为是自己多想,问明情况便可安心谁料开门的小厮告诉他李大人已经离家五日不曾回来了。
那个时候莫问才知道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几日前就尽数消失了,人间蒸发一般。
从李府里出来莫问就像丢了魂,不管不顾地一心只想去宫中看看。行至正阳门前才发现宫门确确实实上着锁,就连守卫都已经全部换过。有人在他眼前玩儿了一记狸猫换太子成功将整个大楚朝廷架空。
理智告诉他这样想实属荒唐但感性又不住地催着他的心思往更坏的地方走,他甚至想着若是真的有敌国的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进了宫几天时间已经足够其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莫问疯了,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之后就带着几个近侍朝邻城去了。第二日傍晚,带着邻城两万驻军归来。他身后的马背上绑着邻城那名不见经传的守将。
他带着人进城门的时候几乎没花什么力气,仅用一支箭射落了城墙上的旗帜。守军低头望了一眼看见他身上再醒目不过的银甲黑袍就主动开了门。
浩浩荡荡两万人把长安道堵了个水泄不通。终于,他还是向着他心心念念护着的大楚百姓举起了剑。
当日诸侯会盟有人对他说惟愿莫将军手里的屠刀永远不会悬于自己颈间。莫问满心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背离百姓不会行自戕之事,没想到才半年而已一切就开始崩塌。
脚边就是深渊万丈,幽谷里是魑魅魍魉,为了不让心爱之人受伤的信仰,莫问挣脱万鬼的束缚孤身一人穿过霜风剑雨行至阵前马上。
守宫门的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侍卫,看似无坚不摧实则不堪一击。守将是个粗人,刚刚娶了小娘子,前日里还来找莫问说想要上战场保家卫国希望虎噬军能收留他。
连天的烽火中,莫问握着霓虹的手微微发抖,他的手刺痛,眼刺痛,心刺痛,但他义无反顾。
漫天的箭雨连着火飞上宫墙,大楚儿郎的尸身从高墙上不断飞落,但莫问一眼都未多看,他带着人从侧门长驱直入直奔承庆殿而去。
大殿内,酒过三巡气氛正盛。
莫问一身血腥气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正门走进来,那一霎,像极了地狱里的十八阎罗。
敲编钟的姑娘一愣,木槌从手中滑落发出“铮”的一声。
原本气氛正欢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寒风吹得莫问的战袍猎猎作响。
太后在徐离文渊身侧坐着,双手握在一起掐得指端没了颜色。良久,她轻声问了一句,成王,请你不到如今却不请自来,是觉得少请了这几万人吗?
城门刚刚破开,后备之军正大批涌来重华殿前。莫问站在首位,不能进亦不能退。
徐离文渊那时正在往酒樽里倒酒,看见莫问执剑站在大殿的另一端一时看得呆了。晶莹的液体顺着酒樽流出来流了满桌满身。他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拎着酒壶起身。
莫问怔怔地看着他走进,结巴着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声音太轻以至于自己都难以分辨听到了没有,就在他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徐离文渊就已经到了眼前。
徐离文渊笑,目光中满含柔情地望着他,朗声道,来,往胸口刺,孤王说过天下都能分你一半,其实一半哪够,全部赠你又如何,孤王现在就兑现诺言。
莫问脸色灰白地看着满堂宾客,微不可察地退了半步。
“来!刺啊!这不是你今日来的目的吗?怎么犹豫了?”
身后的杨天看莫问愣着心下着急就喊了一声“明帅”,言下之意是说虽然我们本来是想救驾的但您只要一声令下要反也未尝不可。
徐离文渊回身转了一圈,手指指着满座朝臣,话却是对莫问说的。他说,莫将军,坊间盛传你是专挖人心的魔头,无意间提起能止小儿夜啼。你不置一语只当百姓不了解你。今日在座各位,文臣,武将,哪一个不是一心杀你,你却只当他们是外人,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我呢,我一心爱你,可这是你第几次拿剑指着我了?
徐离文渊凑近了些,一只手攀上莫问的脖子,手掌顺着后颈探进衣服里,然后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声道,孤王胸口旧痕犹在,王叔要看吗?
莫问怔怔地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徐离文渊浅浅一笑,退开了些,然后拉过莫问握剑的手将满满当当的一壶酒倒在了剑上。
鲜血掺着水从剑尖滑落,落了满地的粉红色。
“孤王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却觉得血腥。”言毕,徐离文渊抬脚就蹬在了莫问胸口。
莫问踉跄了两步,撞在旁边的桌子上,手掌撑在桌沿上停了片刻。喉咙里泛上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低着头,将嘴角的血迹擦干,然后回身跪到徐离文渊身前,拱手道,微臣罪不可赦,请王上责罚。
眼前人剑眉向上扬着,冷冷看着他,问,爱卿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私自调兵仗剑上殿滥杀无辜。”
“最后一次机会,孤王问你,所犯何罪?”
莫问沉默着,不发一语。
“孤王在问你,你听到了吗?”徐离文渊回身抽了佩剑,剑锋直指莫问喉头。
李景华猛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挡在莫问身前,哑声道,王上,莫将军此举想必有他自己的理由,还请王上查明真相再做定夺,况且王爷的为人您是了解的,即便他有错微臣也相信他罪不至死。
徐离文渊忍不住笑了一下,举着剑挑起了李景华的下颌,他说,莫卿的为人孤王自然了解,但孤王并不是很了解你的为人。李卿,孤王是不是说过不准你背叛我?你们一个一个的,可曾将孤王的话放在心上?
百官中不知是哪个按捺不住的见此情景忍不住插话道,王上,莫问嗜杀成性又意图谋反,其罪当剐!
“王叔胆敢如此乱来只因他是莫问,孤王纵着他,尔等若如此,诛九族。”徐离文渊回头看了一眼那急不可耐等着看戏的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然后甩袖走回了上位。大殿上一时安静得似能听见落花。
今日是国宴,楚子大宴群臣,该到的不该到的都到了。那设局之人挑在这个时候把莫问引进局中可见他从一开始就想要莫问的命,断不会听了徐离文渊一句话就让此事无声过去。
徐离文渊的脸色在诡异的沉默气氛中越来越难看,良久,他说了一句,今日王叔会来,只因收到了孤王的诏令,重卿家无需多想。
徐离文渊一向是个独断专行的,谁若是撞在他气头上说不定下一秒就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话已至此,众人已经没有立场再说什么,只有陆陆续续散去。
百官朝着正阳门走,太后坐在原位上愣了半晌,然后转身赶在徐离文渊之前去了承庆殿。
进了正门她就奔着寝宫去了匆匆忙忙地在暗格上东翻西找。
吴继周跟在她身后一边拦一边问,太后娘娘,您要找什么吩咐我们下人就行了,哪还用自己动手。
满身华贵衣衫的女人好像没听到一般不停地翻找,连头上的珠翠都散了。
徐离文渊从她身后过来,冷声道,母后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她转身,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半晌才问出了一句,辰风,虎噬军的虎符是不是在你手里?成王那日到底上交了没有?
徐离文渊停顿了片刻,回身坐到椅上,不耐烦道,国事有我在,总归不会乱的,母后过于操心了。
她一愣,扯出一个饱含风雪的笑容来,然后应着“是”缓步走出大殿。直到走到落云宫旧址上才忍不住停了下来,就着惨淡月光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低语:虎符在谁手里根本就没有分别,大楚的军队到底是莫问的还是大楚的?
第三十五章
那无辜被绑来的邻城将领在松绑之后给徐离文渊行了礼就慌忙走了,生怕多待一刻就给自己引来麻烦。结果走到半路又想起来自己的兵还在别人手里,于是又匆匆忙忙地回来,朝莫问点着头哈着腰带走了那两万人。
莫问混在人群中走出大殿来,胸口一抽一抽地疼,喉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一直撑着,等到下了高阶才停住,揪着前襟愣了半晌。
李景华跟在他身后,快步上前将人扶住,低声道,是我的错,若是我早些把今日办宴的事情告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了。
莫问想说什么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得像是喉咙里堵着一吨沙,他用力清了一下嗓子却牵动了伤口弯着腰咳到难以自抑。很久很久才缓和了一点,回道,和你没关系,千防万防都防不住有心之人。况且你是局外人,不必上赶着把自己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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