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应淼因为差点被唾沫噎住伸长了脖子,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问,总得给咱一个理由吧,这样咱才好决定是不是要尽心尽力跟着你出生入死。
“他把做后玺的玉都拿来给我刻玉佩了,我也想送他点什么。可我是孤儿,此身一无所有,就连这将军之职都是他给的,握在手里的只有这一柄长剑,所以我去为他搏一个太平盛世。”话是对着苏应淼说的但莫问的目光始终停在远处。
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想必此刻吴继周正推开外殿的门小心翼翼地给火炉里加了柴。徐离文渊睡眠浅,听到声音一定会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翻个身再朦朦胧胧睡去。
苏应淼吓坏了,嘴巴张得老大,快要能放下一个拳头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别说你和那小孩子来真格的。
“教条律例对我而言都是虚妄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信仰,直到他说要纳我入后宫。”
苏应淼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很久,才问了一句,他……他……他是你的信仰?
“是。”
回答是肯定的,于是苏应淼确定他眼前的人一定是疯了。确定了这件事他心里莫名就松了一口气,结果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莫问都和自己出生入死过于是他就试探着说,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莫问回头瞥了他一眼策马扬鞭而去。
那次南征周天子几乎倾了举国之力,兵士百万战车千乘。虎蚀军以骑兵对阵战车优势大减,被敌人逐步逼退最终只能死守一城拒不参战。
莫问到的时候双方正僵持不下。站在宣城城墙上望,漫天箭雨下面黑压压的敌军望不到头。
就这样静默了几天大家相安无事,第四天,一直未出面的周天子得到消息说莫问到了城里特意换上自己多年没碰过的战甲走到三军阵前对着城墙上喊话:莫将军!孤知道你到了,因何不敢出面见孤?
莫问遥遥地看着城下那小小一点沉默着,微微眯了下眼睛。
城下的人纵声笑了一下,说,把美人儿交给孤,孤就退兵,说不定孤一高兴这楚子之位还能让你做做。
“美人儿?”苏应淼疑惑下回头只见莫问的胸口起伏了一下,后牙槽用力带得颈后血管暴起。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莫问的情绪这样外放,他正愣怔的时候就听到莫问说,你伤他至此还执着不放究竟是何意?
周天子好像对于莫问的不明白感到难以置信,他笑了一下耐心地回答说,调教而已,莫将军不懂吗?
话音刚落莫问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一支箭矢直奔城下的三军主将而去,本来这么远的距离是根本射不中的但是听说虎蚀军副将尤擅骑射百步穿杨在他手里绝不是空话。周天子瞪大眼睛等着那箭支朝自己过来。
一秒,两秒,三秒。
初速度极快的箭矢在向下的过程中逐渐变慢最终一下扎进了地上的土里。
周天子愣了一下然后看着离自己差不多还有十米的箭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苏应淼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大喊:有本事你上来啊!
周天子不屑地看着他,吼道,你下来啊!
两人横眉竖目吹胡子瞪眼一副挣脱绳子就马上冲过去咬一口的架势搞得在场将士都忍不住笑了。
莫问蹙着眉,转身走了。
一直静默了很久的敌人第二天开始攻城。周天子连战术都懒得制定直接倾兵围城以人数的优势碾压虎蚀军。四面都是敌军四面都是网。但虎蚀军一步都没退誓要以命换命。
晚间,主帅帐外,苏应淼看着帐内一动不动的影子把禁卫抓过来问,晚饭送进去了吗?
“已经热过两次了,依旧纹丝未动。”
苏应淼闻言低声叹息然后掀开帘子走进去。而帐内的人依旧保持着万年不变的姿势坐在案前,目光聚集之处残破的战旗上一行文字引人注目“你为战而战逆天违命,我必使你受命奔走疲竭而死。”
字体娟秀内容却触目惊心。
“心理战?很先进啊,这周天子到底讲究。”苏应淼脱口而出道。
莫问顿了顿,抬起头来看他,说,死守不是办法这样下去城破只是早晚的事儿。
苏应淼半睁着眼睛看他,不甚在意道,我知道你有对策了,吩咐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去办。
此战凶狠军中气氛沉闷很久了,直到此刻对着苏应淼不可一世的脸莫问才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到底你懂我。
苏应淼及时抬手阻止他道,行行行,你可别说那些没用的,你这么说哪次不是要我替你出生入死。我跟你讲,这招现在不管用了,你得给我点实际的东西。
“想要什么?”
“妻儿。你兄弟我都打光棍这么多年了你就看不见吗?”
莫问愣了一下笑着道,好,只要此役胜了就在天凉城中给你贴告示以选秀规格为你娶妻。
苏应淼点点头,算勉强同意,站到地图前道,说吧,怎么做?
夜色黑漆漆的,百万军中只主帐处幽幽一点灯火,恍惚间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道,后日我佯装迎战你带兵东去......
元夜,花市灯如昼,又是一年一度的热闹时候。
泱泱楚宫中歌舞鼎盛,承庆殿里却难得安静。徐离文渊在案前呆呆得站着。旁边是抄好的一卷又一卷的太平赋。
惟愿盛世长存再无战争,出征的将军早日归来。
而外面的人在吵闹什么,他不关心。就像一张拉得越来越紧的弓,箭射伤人,弦断伤己。
吴继周在廊前站着,抬头望了望空中明月又低头看了看不远处热闹的人群,低低地说了一句,二十年了啊,二十年人世恍然如一瞬。有时候不注意都要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时间一秒一秒地往前走,后来的日子莫名奇妙变得浓度很大,压得人心烦意乱呼吸困难。
边疆很快传来捷报,说大大小小十几战无一败退,只是我方守孤城而战无人来援且塞北苦寒棉被和粮草严重短缺,如此下去此役必败。
这样的信来回十几封,可是徐离文渊找遍了字里行间找不到关于主将的只言片语。
“莫卿呢?”
“回王上,明帅行踪诡秘向来不为人知,我们手下的人只要听命就好了。”那人远远跪着,字句铿锵,想来并不心虚。
徐离文渊坐在高位,一双丹凤眼俯瞰众生,举手投足间早已没了少年的稚气。
“大战在即主将并两万将士失联,就没人能给出来一个解释吗?还是说虎蚀军中散漫惯了向来是这种作风?”韩少卿看着那回禀的将士字正腔圆道。
脚下的人把头低得更厉害,却无话可说,只回道,属下不知……
“将在外,自然不能事事请求君命。”李景华开口道。
“自封为帅的将领归京后对王上出言不逊,而后战事频起,手握重兵的将军阵前失联,而最近城内冤案丛生此刻我国中已无人可用。李大人,这些预示着什么,你该知道的。”
“够了!”徐离文渊心里一沉却还是出言将其打断,随后冷声道,莫卿为国建功我等在后方怎能随便起疑。即便真的有什么孤王也要听他亲口说。传孤王命令,国库内粮草拨出三分之二,另外全国范围内征粮,高价收购棉麻为将士们制作棉衣棉被。
韩少卿还想说些什么看着徐离文渊的脸色却恍然想起那位因为在朝堂上评议莫问被草率的同僚来,忽然就觉得话已至此真的不必说了。
事实上,他想得没错,真的已经不用说了。因为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徐离文渊的心里埋下。
那天徐离文渊莫名就没了心情批奏折,一个人提着酒壶跑到御花园中去吹风,然后望着太液池里满池嫣鸠想起当初那个自己在此弹琴莫问循声过来的夜晚。
那天他问他,莫卿能不能给我讲讲边疆的故事?
莫问说的是,边疆啊,边疆什么都没有只有来自荒原的风吹来复吹去。
一个场景还没忆完他就被冷风吹得清醒了。起身,却不想宽袖碰倒了桌上的酒壶。
一坛酒打碎,琼浆洒了满地,思念就此中断,一同中断的或许还有那些不问缘由的偏袒。他不想这样的。他那么用心去爱那么努力去得到又怎么舍得轻易就怀疑呢?但他在其位思其事,而怀疑一起便再难消除。
或许是命运吧,天命如此,人力难为。
第十九章
那天夜里,周天子在军帐中睡得正沉就有人急急得进来禀报说遭敌军夜袭丢失部分粮草且西南方向防御被冲破。
“人员伤亡呢?”
“无甚伤亡,敌人只放了两箭就走了。”
后半夜,偷袭的人尽数回营,莫问匆匆走出帐来你,问,安排好了吗?
那将领一竖大拇指说,妥了。
一直悬着的心放下,莫问回头朝东方望了一眼,在他看不见的暗处,在宣城去随国的路上,苏应淼正带着几个人极速而去。
雷奔一样的马蹄声中苏应淼回头看了一眼虎蚀军大营。偷袭成功的队伍正从远处归来,火光点点。他回望,只是一个军人的本能,对每一次任务危险性的敬畏。却不想,那次回头和莫问隔着漆黑的夜遥望真的就成了一切崩坏前的最后一眼。等他再回来,已经身负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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