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是敢来就玩儿一个瓮中捉鳖。”他说。
周营里几十万人翘首等着所谓的偷袭上门,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直到某一天瞭望台上的士兵换了个眼力好的,他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说,对面城里好像没人了。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喃喃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消息传到周天子那儿,他眉目一凛,沉声道,追。
楚地多水,边城往南到处都是水。虽则如此但大河却不多,尽是些小溪流伴着大片沼泽险滩。一个不慎踩进去就是尸骨无存。
一个月,百姓和军队全部撤走,宣城成了一座空城。周天子带着人越过宣城顺着马蹄在湿地上留下的印记一路追踪过去。此次伐楚他调集了三个诸侯国的兵,为的是将整个楚国从地图上抹去将楚子带回镐京再造一个诸侯。没想到楚人负隅顽抗拖到今天不说还让他损失惨重。
这在周朝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所以这仗他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天莫问带着人将一条小溪挖通又虚虚得堵上,黄昏时荷锄归来看见主帐里亮着。近侍看见他回来一溜烟小跑着过来贴在他耳边说,明帅,王上到了。
他眼睛里的光暗了一下,迈步进去,躬身颔首道,王上,微臣迎驾来迟。
徐离文渊从座上站起来,看着他愣了愣,抬手将近侍挥退。
“明容。”说着他就要走上来拉莫问,莫问后退半步,哑声道,长途奔波一定很累,且行军时间不定路途颠簸有时间休息就好好睡会儿。
说完他就快步走出了主帐往旁边的帐篷去了。
帐中那将领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是莫问吓了个半死,抖抖索索道,不知末将所犯何罪值得明帅深夜问罪?
莫问直接坐到榻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说,我明天安排另盖军帐,今天就先和你挤挤。
那将领一脸惊恐又苦涩的笑说,明帅客气了,您睡,我去给您站岗。
莫问睁开眼睛看他,沉声道,你在怕什么?或者说,你嫌我?
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万分惊恐得表示不敢。于是当天夜里他就战战兢兢得和莫问睡在了一张床上,虽说是一张床但两个人中间却隔了十万八千里。一个体格雄壮的汉子委委屈屈地靠在床沿上躺了一夜,第二天腰酸背痛怀疑人生。
手下的人问他,将军你怎么了?
他一脸苦笑地说,我一定是犯了什么自己没意识到的错误才会遭这样的罪。
徐离文渊从主帐里出来,站在远处听他们压低声音谈论着中军主帐,站了一会儿,忽然想不起来几天前划了一条破船就坚信自己一定能避开沼泽地找到虎蚀军所驻小岛的信心到哪去了。
他眼睁睁看着远处空地另起军帐,心里明晃晃的知道莫问无心见他,只能每天早早地就把蜡烛熄了然后在莫问带着人回来的时候趁黄昏光线暗站在自己帐前的角落里安静地看一会儿。
那天莫问回来得迟了,月亮升至中空的时候徐离文渊才听到他们归营的声音,等众人都收拾睡了之后徐离文渊看见莫问帐中蜡烛还亮着不由自主就过去了,正要掀帘子的时候与出来的莫问刚好撞在一起。
莫问本能地伸手掐住眼前人的脖子又在看清来人之后瞬间放开,冷声道,以后不要半夜出现在我帐前,若是我没有出来看直接扔了一柄剑那就是大祸。
徐离文渊压着嗓子低低地咳了两声,然后讽刺一般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自暴自弃道,若是你有一天连我的身影都认不出来,错手杀了,那我心甘情愿。
莫问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问,有事儿?
“我千里追来边疆是为见你,为了告诉你无论发生了什么说过的爱你从来没变。你若是存疑或者信不过,冲着我来,不要躲躲闪闪。”
“好,我知道了。明天就要迁营你先回去睡儿吧。”
徐离文渊冷笑了一下忽然倾身上前咬住了莫问的上唇,咬完还用力吸了一下上面渗出来的血。
莫问站着不动,等他终于退开了还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地说了一声,这是军营。
等徐离文渊甩袖离开之后莫问又在月色下待了一会儿,冷风吹在身上让人清醒了不少,他轻轻舔了一下唇角。
有一点点涩和一点点疼,是很重很重的涩和很深很深的疼。
莫问没说那天他在水路上和周天子狭路相逢了。
两个人隔着河岸遥遥望了半晌,周天子对他说,打到现在猫捉老鼠的游戏孤玩儿累了,你把楚子交出来让孤带走孤就撤兵。
莫问站着不动,周天子终于等得烦了又有气无力地补了一句,孤知道他到了,就在你军中你让他出来见孤一面,什么事儿我们都可以商量。
莫问脸上淡淡的,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问,既知他万里过来是为找我,你心里还在幻想什么?想他主动投降你封他做诸侯然后皆大欢喜吗?可曾问过我手里的剑?问过我身后的虎蚀军?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虎蚀军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齐声呐喊整齐划一。
向来都狷狂霸道不讲理的周天子好像有些疲惫,闻言只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他连找船渡河的力气都懒得花。
等到漫无目的地想完莫问已经忘了自己刚刚出来的原因,转身回到帐中躺在榻上睡了。
一连几天莫问忙于造船挖水渠控制水路,很久没见过徐离文渊。再回来时就听说徐离文渊回了天凉。他微微点头,什么都没说。
那天晚上莫问头脑昏昏沉沉的,很早就睡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探子来报说,周天子昨天带人上了那些动过手脚的船,船至江心开始下沉,第一批上了船的死伤过半,周天子落水,没救过来。
主将身死群龙无首张扬的虎狼之师到头来只能作鸟兽散,周天子扬言伐楚带来的百万人在撤退的时候只剩下了五十万不到。而莫问的虎蚀军除了苏应淼身死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天下共主死了,没有隆重丧礼没有万人吊唁,哀声寥寥。他这一生放浪形骸没想到拥兵百万却连想见的人都没见到,想来,应该很遗憾。
半月后,莫问带着胜利的消息回到天凉,那天他批着彩霞一路走上千石阶,对早就等在重华殿前的徐离文渊颔首说,王上,尚闻先祖被分封到此地时锻造过两柄剑,一把霓虹一把落月,而今落月已随应淼深埋地下,霓虹剑,能赐给我吗?
徐离文渊从高位上下来,亲自走上前来将俯身鞠躬的人腰背扶正,说,天下万物,有什么东西是你要不得的?
能得帝王降阶者此前,此后,纵观楚国八百年,也不过一个莫问而已。 但那天与称霸中原之势渐成的楚子并肩而立的莫问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他顿了顿,说,总有些东西是要不得的,因此这天下间,我只要这一柄剑。
徐离文渊一身玄色长袍,上面三爪金凤张牙舞爪,他用力挥了一下袖子,说,我不顾一切求你正眼看我,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也给了,所以你在别扭什么?
此句传开百官皆是一惊慌忙低下头去看着地面。
莫问顿了顿,说,那次在落云宫前你问我究竟想要什么,王上,若我想要这天下呢? “若是孤王将这天下给你,你一颗真心能予孤王几分?”
莫问定定地看着他,哑声道,不能,一分都给不了你。
徐离文渊停了一下然后忽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完了吩咐身后的吴继周说,去孤王寝宫暗格里把霓虹剑取来。
吴继周受命,小跑着去又小跑着回来战战兢兢得将东西奉上。徐离文渊接过,双手捧着交给莫问,笑笑地说,既然如此,这天下孤王也便不给了,不过莫将军仁善,体谅我大楚连年征战百姓日子苦,金银田地都不要,所以孤王今天就把这剑赐给莫将军了。希望我的将军是拿了这剑是真的开心。
莫问接过剑就后退了几步站回百官中间。
徐离文渊看到莫问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移开,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我楚军能战,能逼退势在必得的周天子,对此战有功的臣子今日通通加官进爵。
那几日徐离文渊大肆封赏,几乎朝中所有官员都加爵,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大红灯笼,天凉城中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
莫问遣散了府里所有人,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将军府,整日里醒来睡去反反复复。
第二十二章
过日子这种东西,人多了仪式感就重也就愿意花更多心思去经营,如果只剩下一个人再怎么精心规划也像是在苦水里熬。
军中的人常说莫问无聊,生活中除了练剑便是读书。以前身边有一个喜欢聒噪的人他自己倒不觉得,现在出出入入的变成了一个人才猛然发现自己的确挺无聊的。
他一个人在将军府里熬,熬着熬着等来了楚郑随庸四地和解出入关口全部开放的消息。
莫问拿笔的手一顿,随即重重落下一点。
为了楚国子民为了太平盛世他与无数人站成了对立面,多少次提前准备过身后事。却原来他以为的不死不休是可以轻易就和解的关系。整个棋局,只有他一个人认了真。
朝堂上,多数大臣对如今的和平局面是喜闻乐见的,只有几个守旧派记着勒紧裤腰带省军粮只为将敌人赶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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