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整了整衣衫站定,没有执意要下去。
银甲黑袍的将军缓步而来,遥遥地对着他单膝跪下,朗声道,虎蚀军将领,莫问,不辱使命。
有那么一瞬间,徐离文渊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莫问。那时他们初见,莫问也是这样一身装束,脚下轻轻一点就到了他面前。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一切就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过去。
少年急急地往前走了一步又慌忙停住,看了莫问很久后甩袖侧过身子,与刚好抬头的莫问错开目光。
半晌,徐离文渊哑声道,二百一十三天,莫卿,孤王等了你二百一十三天,收了三十多封边疆的战报才把你盼回来。是谁,当初说了去去就回?
莫问站起身来看着他笑道,是我。
徐离文渊眼中布满血丝,他颤着手指着莫问很久才问出一句,你就是仗着孤王不敢把你怎么样才为所欲为,是不是?
莫问还是笑,点头道,是。
少年语结,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莫问笑着走近他,牵起他的手朝殿内而去,吴继周在他们身后将准备跟上去的百官拦下,僵着一张脸说了一句,散朝。
百官不解,回首相顾却见左右也茫然懵懂。只有李景华,拢着长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下长阶来。
烛火幽幽的大殿上,两个人侧身而躺。
徐离文渊盯着床帐上的花纹很久都没有睡意便翻了个身看向莫问。他还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眼前人呢,他的眉眼他的鼻翼他的唇。目光一寸寸描过才发现枕边人在某个角度和自己竟有几分相似,不由得,便搂着他的胳膊往前凑了一下。
谁知原本应该睡着的人却忽然说了一句,看了这么久,就没准备做点什么吗?
徐离文渊愣愣地回答,没。
“可我一直在等。”
少年停了片刻,放开莫问的胳膊兀自睡到床的另一边去。
莫问低笑了一声便由他去了。欺负得太狠总归不好。
他都要睡了,却不料床边的啜泣声越来越重。莫问躺在床上呆了片刻才在意识朦胧间将自己的心思从遇鬼和听力太好以至于听到宫女哭的猜测中拽出来。他坐起身来,问,怎么了这是?堂堂楚子怎么像个小姑娘一样。
徐离文渊缩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
莫问无奈只好上前扣着肩膀将人抱住,问,怎么了,告诉我。
少年在他怀里泪如雨下,眼泪滴在莫问手臂上还是热的。
等怀中人终于哭够了挣扎着起来要去擦脸,莫问将人拉住扳回来直视他,半揶揄半认真地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少年顿了顿,说,随国出兵之后,你们被围在庸城,你带着八百轻骑突围九死一生,是不是真的?
莫问一滞,问,谁告诉你的?我明明下了命令说此战不准上报。
少年抬头抹掉眼泪看了看他又移开目光。
两个人一个站在地上一个坐在榻上。徐离文渊眼眶还红着,垂眸看着地板。
也许是身在尊位的时间太久让他习惯了威严的姿态,即便刚刚哭过在他脸上也找不出柔弱的情态,反而多了几分隐忍。
“明容,你根本就不懂我到底多担心你。不明白我是耗尽了心力才等来你回城。”
莫问拉着他的手浅浅地笑了一下,说,我现在知道了。
“既然没了睡意,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话音未落,莫问就被恶狠狠地按在了榻上。他一愣,却还是伸手将人搂住。
天凉城中灯火通明承庆殿里鸳鸯帐暖。
但那一晚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风平浪静。偌大的周朝版图上有很多人难眠。
短短五个月,郑国都城被破郑侯的儿子作为质子送往天凉。随国划入大楚疆域,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天下十二个诸侯国,就这么轻而易举得灭了两国。但其实那时候令周天子烦心的不是这件事。
楚国地处偏远再怎么小打小闹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只知道一顿鞭笞之刑后自己的诰命大臣跑了。
一跑两月杳无音信。
通缉令已经下了,杀手也派出去一批又一批,奈何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天凉城中忽然多出了几个号称是天下名士的人。
酒馆的老板随随便便地瞥了为首的那人一眼,问,吃什么?
“我是李元子。”
酒馆老板停了片刻又瞥了他一眼,说,我问你吃什么?
“我没钱。”
“想吃霸王餐啊?”
老板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回身招呼说,来人啊!这有个吃霸王餐的!
那自称是李元子的人慌慌张张地扯住老板的袖子,哀声道,我没有,我只是路过进来问一下求见楚子有什么门路吗?我可以付些软绸。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除了“霸王餐”三个字没看出别的来,他随手把抹布一甩,嫌弃地说,门路没有,但我们楚国人人都知道求见楚子的方法,那就是顺着正阳门走进王宫去,一级一级得跪过千石阶滚过热钉板,要是还活着楚子就会来见你。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莫问从大殿里出来,一推门就见面前的石阶上跪了一个人。
他飞身过去,停在那人身边然后看着脚下没有五级的台阶觉得眼前人一定不是来跪千石阶的,然后就问了一句,所犯何罪在此受罚?
“无罪。”
“无罪为何跪于阶上。”
“为了求见楚子,准备跪过长阶。”
莫问眨眨眼,看了看脚下的几阶又看了看上面的九千九百九十多阶,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笑完随手将人提上了千石阶丢在殿前,说,在这儿等着吧。
正午时分徐离文渊勉强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爬到案边吃午膳。
刚刚拿起筷子就瞥见殿外跪着一个人,他夹了两颗米送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那是谁?
莫问不答,只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嘴边,说,喝一口。
徐离文渊咬着筷子回头,吴继周反应了半晌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诺诺地应了一声,老奴不知。
“让他起来吧。”
莫问还在一旁喂汤,徐离文渊又交待得太随性以至于吴继周赶着忙完偏殿的事情已经又过去了很久。
阶下的人已经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三四个小时,整个人被晒得七荤八素的。
午后,徐离文渊百无聊赖地准备去看看自己母后,结果刚刚迈出大殿就被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拦住去路。吓得他猛地后退了半步。
李元子坐在地上,用尽全力扯住徐离文渊的长袍,然后捋了一把自己散落的头发正要抬头说什么结果被莫问慑人的眼神震住。
徐离文渊终于注意到他的装束,问,你不是楚国人因何跪在阶前?
“我是李元子。”
徐离文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直起身来低声问,李元子是谁?
莫问摇头,吴继周摇头。
“李元子是周天子的诰命大臣!”地上的人终于受不了了,冲着他们吼道,吼完又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能站起来了吗!
吴继周一瞬间想起了不久前徐离文渊的那句吩咐,心虚且惭愧地上前将人扶起来。
一炷香后,重华殿里,李景华颔首对着上位的人解释道,李元子确实是诰命大臣,是周天子的肱股之臣。
身份终于被解释清楚,李元子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腰背也直了许多。
结果龙椅上的人根本没有仔细听他们说话。
莫问端着盘子站在龙椅后面,时不时递给徐离文渊一片水果,一边喂还要一边说,再吃一口,你太瘦了,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徐离文渊撇撇嘴道,等你抱不动的时候,我怕是得有三百斤。出栏的肉猪有没有这个体重?
李元子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旁边站的两个人竟然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能自己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王上,你在听我们说话吗?
徐离文渊终于大发慈悲地将身子转过来,坐正,问他,你擅自逃出朝廷来我楚国是为何意?就不怕孤王将你下狱送回天子身边?
“您不会。”
徐离文渊意味深长得看着他,问,为何不会?
“因为我是您雄霸天下的机会。虽然没有我楚国未必不能成为天下霸主,但有了我一定会容易许多。”
李元子是有十分的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成为国之栋梁的。只不过传说中的楚子好像对他没什么兴趣。
徐离文渊只顾着躲莫问不断伸到他嘴边的勺子,大概连他说了什么也没听明白。
李元子终于忍无可忍道,王上,我自认是应该被以客卿之礼厚待的。
上位的人终于回过身来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挥挥手说,此人意欲分裂我周朝各国,孤王今日识其虎狼之心现将其棍棒打出宫去。
李元子愣了一下,冷笑道,你空有雄霸之心却无识人之才,可笑啊。
隐藏在暗处的影卫现身,瞬间就要拖着他往外走。一旁的李景华顿了顿,将人拦下,问,你以何证明入我楚宫不是为了收我楚国之权?
自出现就一直张扬跋扈的人缓缓低下头去,轻声说,因我妻儿死于天子之手。一家老小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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