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长了,身心都不同于以往。
原来这才是人间的情爱。满足心中的期盼,填补神魂的不足,因为拥有而强大,因为奉献而满足。生命不再孤单缺失迷茫彷徨,自己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比自己待自己还珍重。
陶挚知道,宗韶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弥补。
爱到极致,终有离别。
陶挚起身,宗韶已拉住他,含混说:“太晚了,明日再走。”热切又绝望的吻上来。
夜半醒来,陶挚恍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臂弯枕着宗韶,他这么微一动,宗韶便也醒了。陶挚抱住他便热吻,然后,再一次索取,他仍然笨拙,宗韶些微阻挡也就依从了,
情浓之际,陶挚低声问:“你喜欢我么?”
宗韶眼中含着满是爱的泪水说:“喜欢。”
☆、人生最重要的是有福气
这就是人间的福分与值得了。
不管怎样,他们彼此相爱,一起历经了人生的珍贵,拥有不可替代的最初。
陶挚说:你知道吗?我在宫中教坊,每到中秋和过年的时候,墙外都会举行盛大歌舞会,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候,因为可以听到最壮丽恢弘的音乐,最美妙动听的歌曲。
有一年,我听到清幽的与众不同的琴声,顷刻入心,喜欢得魂灵都颤抖,我强烈盼望下一个新年、中秋,再听这人的琴声。可是再没听到。
我每日哼唱那旋律,觉得一颗心都可以安宁。我试着自己谱曲哼唱,却怎么也不能像那个曲子那样熨帖心灵。
我没有琴,就想着,等我有琴了,也要弹出那样的曲子;等有一天离开了这高墙狭院,也许可以见到他,听他别的琴曲——
每晚入睡前,我都会想象着,雾霭笼罩的青山巅,他坐在那里抚琴,我走到他身边,他抬头向我亲切笑——
我每天都在这样的好意憧憬中甜美入睡,自己给自己幻想和希望,生活就是要有盼望才行。
后来我真的离开了皇宫,看到了外面世界,快乐地新奇地感知着,却觉得世间种种与我想象的并不相同。人潮闹市与我隔离,我无法走进,并不能真实的明了和拥有。每到失落迷茫时,我就回想那夜的琴声,那是心灵的引领。世间太杂乱,只有那琴音清澈悠然,才是人间应有的模样。
那日在玉泉山,忽然听到似曾相识的梦寐以求的琴声,我寻声找去,看到溪水边的你,跟梦幻仙境一样。
我觉得我是一个有福气的人。我向往的都实现了,我父亲给我取小名叫阿福,他说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出身、才华,而是有福气。我一路走来,或许是父亲的期许保佑着我,遇到这么好的人,得到这么多。我的人生已圆满无憾。所以,我走了,你要好好的过,就像我仍然在你身边一样。
宗韶眼中满是泪,紧紧抓着陶挚的胳膊不放。
“我现在走,还是晚上再走?”陶挚泪眼朦胧问。
宗韶放开手,用被子掩住面:“现在走。”
陶挚抹去泪,道:“好。我今日起去道观、寺庙,把京郊你看过的道观寺庙转一个遍,你若想找我,我总归在的。只要生命在,每人都要继续走下去。不管在哪里,我不会忘记那些琴声。我走后,你记得要开心。”
陶挚起身穿衣,心碎成末,却也只得迈步向前走,他迷乱空洞虚无,脚步却不能停留。
方出门不远,身后宗韶追出来,抓住他胳膊。陶挚回看,凛冽的寒风中,宗韶只披了睡袍,冻得发抖说:“你等我换衣,我送你。”
陶挚忙护送他回屋,然后静站在门边等。
他的泪满眼,举手揩掉,他要坚强,给宗韶希望。
宗韶再出现在面前时,神情凄凉安静,陶挚迈步出门,这回身边有宗韶陪他。他们走得很慢,至饭厅处,胳膊忽被宗韶拉住:“吃完饭再走吧。”宗韶的目光带着祈求。
陶挚爱怜地看他,点头,拥住宗韶进厅。
饭菜上来,两个人谁也没有胃口。宗韶命仆人送酒来,陶挚道:“我们好好的说会儿话吧,一喝醉了,时光容易过但也就白过了。我想清醒着与你别离。”
宗韶流泪了,然后捂住脸哭出声。
陶挚坐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说:“我小时候,忽然被安娘带离家,来到陌生的窄小简陋地方。离开我爹娘,离开顺遂的生活,我大哭不止,安娘抱着我流泪,可是她说,少爷已经够幸运了,没有被人贩子买走,没有过流浪讨饭的生活,还有我陪您。少爷你真的很幸运了,要开心啊。不开心,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我就每天寻开心把日子过下来。人要知足。不管是什么,都好意往前走,人生又不能重新来过。安娘告诉我说:男人嘛,不能哭,挺一挺就过去了。”
宗韶的哭声渐渐止住。
仆人终究颤微微进来报:“廖员外郎求见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陶挚问:“你见吗?要不约个时间让他再来?”
“是公事。”宗韶道。陶挚便对仆人道:“请他东暖阁稍候,待王爷更衣。”
陶挚给宗韶洗脸、束发,换衣,爱怜小心地照顾他。宗韶两个眼睛红肿,行走不便,陶挚疼惜,扶了宗韶到会客厅正首坐了,说:“那我走了?”
宗韶点头,目光泫然,嘴唇发抖,可是什么都说不出。
陶挚想这样离开也好,他怕分别的那一刻。便命仆人请那位廖员外郎进来,然后自己转过屏风从后门欲退出,却忽然止住步。
廖员外郎,廖公子,廖探花,廖缃,可是一个人?
☆、我要不离别的情感
便听一个清冷雅致的年轻声音道:“下官拜见福王。”
宗韶说:“请起,请坐。廖外郎。好久不见。有一年了吧。”
那清冷声略带自嘲:“一年零五个月。”
室内一阵静默。
终究宗韶开口:“染素,我很抱歉——”
“别,王爷,是廖缃抱歉,不擅长吃喝玩乐。”
室内再次长时间静默。
这回廖缃开口:“此去南梁,下官愿生死相随,王爷不用多想。关于此行,王爷有哪些人员车马财务需求,请告知下官,下官去筹办。”
“我没有想法,由你看着准备。”
厅内再好一会儿静默,廖缃道:“下官想问王爷,此行陶挚去吗?”
宗韶道:“他不去。”
廖缃道:“看来王爷对此行的危险有足够预期,我就不多言了。”
宗韶道:“我也没想要你去。”
廖缃轻“呀”了一声,道:“我还以为王爷是要与我续一下过往的交情,不惮以同生共死相考验呢。亏我还立即应了这差事。我祖父病着呢,我都不能床前尽孝。”
“令祖父病了?”
廖缃愁声道:“病了有一个月了,昨日起不会自进饮食,瞧着不大好。”
“那你别去了,我去和礼部说。”
“我若为了他老人家的病推脱差事,不为国尽忠,他就算病能好也定不饶我。”
“谢谢你,染素。”
“王爷先别谢,我若让你讨厌,你别怪我就行了。”廖缃道。
室内再长久静默,终于廖缃道:“王爷若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告辞。”
宗韶匆匆来到后门,大约没想到陶挚站这里听声,怔了。
陶挚坦然道:“我想知道你们说什么,你不怪我吧。”
宗韶不自在,垂了眼睑。
“所以没有圣旨,就是你不想带我去南梁?”陶挚诘问。
“有圣旨,我去南梁。我们就得分开。”宗韶声音和目光都有点发虚。
陶挚怒都变成笑了:“你把两件事放一句话里说!害我难过得几乎要死掉!”
宗韶歉疚,不安,低声道:“我要出使南梁,廖缃同行,我不想你在。”
陶挚挑眉。
宗韶一慌,移了目光,看向庭院,“我喜欢的人是有点多,我知道你难受,早晚会离开我。那么就今日分别吧。”
陶挚几乎上前揪了宗韶胸口衣襟,更恼宗韶可以轻易说出“分别”二字,但宗韶是王爷,他无法下手,只得转头看窗棂,强压下自己的愤怒和伤心。
寒风拂面入身,也渐吹熄怒火,这么冷的天,宗韶没罩紫貂外氅,只穿了夹棉锦衣就跑出来——他跑出来是寻自己的吧,看自己走了没走——宗韶遇到艰难就缄默的性子,这么站立不动打算站多久,难道要等到冻僵么?若自己也不说话,两个人是不是就在这里永久地站下去,站到天荒地老?
陶挚冲进厅堂将宗韶的貂衣取来给宗韶披上,宗韶的脸已冻得青白,牙齿在不自主打颤。陶挚握住他冰凉的手,道:“我和你一起去南梁。我要让你看看,不是只有廖缃可以和你同生共死。”
“清徽——”
“就这么定了。”
宗韶估计冻得一时没有缓过来,眼睛里的欢喜却鲜明生动,忽然贴近陶挚的怀,热切地吻上他的唇。
陶挚用自己的唇温暖宗韶冰凉的唇。他如此爱他,什么样的寒冷都冻不住他暖热的心。
他们互相拥缠着,亲热到床上去,宗韶比陶挚还热烈沉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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