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历过一次山穷水尽,乱局旷日持久,各方势力愈来愈错综复杂,哪怕如愿换成了朝思暮想的阿轩,仍然免不了为涂炭之火再添一把,这样,真的能够达成一直以来的夙愿么?
风骊渊顿了半晌才道:“阿珩啊,你不会,也想同王三水那个二傻子一样,凑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热闹罢?”
薛珩轻笑一声,“三水哥精研玄理,人还长得俊俏,同着十九位容貌和武艺俱佳的姑娘掌管临梓阁,在洛阳也算风光得很了,我看兄长……好像并不怎么待见?”
初见时王三水就哭哭啼啼,而后的几次莽撞冒失,差点将自己卷入泥潭,风骊渊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人如何能在王敦手下如鱼得水,原本打算嘲讽几句,临到嘴边,突然改了主意,“这两年……你身在何处?做了什么?都……还好么?”
薛珩有意支开话题,不想竟被风骊渊绕了回来,迟疑了稍许,“……没做什么,就让稚川开了几服药治了治脑子,再温了温书。”
风骊渊没好气地道:“那九百道长那儿,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他不守承诺,大清早跑出去会姑娘,我才不会……”薛珩抓了抓衣角,极不自在地道:“那日……我走到一半,想起九百道长身上的‘三毒’,忽然心生一计,索性冲进了凌霜洞,试试看能不能奏效,后来也没料到……”
风骊渊想入非非,不自觉走了神:“莫非……师父对那‘三毒’深信不疑,都是阿珩忽悠他的?”
薛珩自认已经编得滴水不漏,随即抖了抖袖口,捏出一枚“破月斩魂刀”,风骊渊很快回了神,惊声道:“你要做什么?”
“兄长别怕,这刀除了多出一块凹槽,与普通的飞刀没两样,和着上面的毒|药,都叫‘妒红娘’,那什么破月斩魂刀、破月散之类,都是我编来糊弄司马颖的。”
风骊渊呼了口气,捏着鼻梁道:“我算弄清楚了,九百道长中的……才不是什么‘三毒’,可是教你害得惨了。”
薛珩笑了几下,很快神色如初,沉声道:“兄长在清河那段时日,可曾招惹过什么人么?”
风骊渊想了想,皱着眉头道:“自从跟了那什么‘十八骑’,除了惹是生非,一件正经事没做过,招惹的恐怕多了去了。”
“兄长有所不知,从你离了清河不久,公师藩倚着司马颖的名义起事,却是好景不长,一路败逃到白马县,不过,你那两位胡人大哥汲桑和石勒委实厉害,他二人先后攻占邺城、乐陵、平原等地,现下已是一方枭雄,说不定,就是他们想引你出山效力的。”
风骊渊想了想,迟疑道:“这不可能……他们二人,绝对做不出这等屠山的恶事。”
“兄长,他们毕竟是胡人,一路杀到阳平,何处不是哀鸿遍野?比起此前屠杀的上万守军,这区区千人又算得了什么?”
“既是两兵相交,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石大哥机敏聪慧,岂会不晓得我的个性?不过……听你这么一问,我倒的确想起个人来。”
“兄长且说。”
薛珩眸光清亮,风骊渊看得愣住,顿了顿才道:“我同族的大哥,风期古。”
“可他……不是已经……”
“期古大哥的剑法不弱于我,却因那日的意外,废了一只手臂,如果那巽离六相阵是风家的,能打听到风蝉谷多半不难,不过……他既得了剑法,难道不该亲自出面找我报仇么?”
薛珩松开了衣角,沉吟道:“除非……”
风骊渊顿时领悟,二人几乎同时道:“除非他根本没能取得剑法!”
薛珩点头道:“所以……所以才只触动了两道机关。”二人对望一眼,风骊渊忧声道:“可若是期古大哥,他害了这头嫁祸我便罢,何必……何必牵连君道大哥?”
薛珩叹了口气,说道:“这其中并无不能理解之处,兄长不知,除了承影,当年嵇中散还打造了两柄形制完全相同的剑。”
“什么?”
“兄长难道没听过上古三剑的传说么?嵇中散曾经得了一本铸剑的古法,失败了数次才成功,挑了三把成色尚佳的,按着古籍所载,命名为含光、承影、宵练,其中两把送了出去,唯独含光留给了后人。”
“所以,那含光剑为君道大哥所持,期古大哥为了嫁祸于我,才……”
“此中实情如何,还得等着我们找到了风期古再问。”
风骊渊有些颓丧地道:“咱们今日耽搁得太久,恐怕让他逃得远了。”
“兄长不用多虑,他既是要陷你于不义,接下来肯定需要寻人散布消息,这两年来,我为了打通遍布四境的耳目,费了不少心力,他若想动用,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怪不得他对天下的情势了如指掌,每到危难时刻,都能及时出现,只怕所谓的“没做什么”,全都蛰伏在暗流之下,等待有朝一日翻云覆雨……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似已都豁然开朗,风骊渊却莫名地有些忧心忡忡。
“兄长,天色不早了,咱们把方才理清的尽快告诉稚川,让他今晚就出去联络,绝对不会耽搁的。”
风骊渊禁不住失笑,“阿珩啊,稚川恐怕也折腾了一日了,你就让他好好歇息歇息罢。”
薛珩忽然跨出一大步,一把拉过风骊渊的胳膊,紧紧抱在怀中,面无表情地道:“那是他咎由自取,一次次地冒犯,我早就——”
风骊渊稍稍搡开了些许,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令他多少有些适应不来,却听薛珩蓦地没了声响,只好柔声道:“你早就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东汉灵帝在位期间爆发的黄巾起义军所使用的口号。看过三国演义的朋友们应该有印象。
上古三剑的传说可见《列子·汤问》,很多地方都用过,不多说了。
第51章 时人未睹鲲鹏游(三)
“兄长,你真的不怪我……害得你这么多年……”“魂牵梦绕”四个字,薛珩硬生生吞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他不说还好,这一下戳中风骊渊的苦处,气氛霎时僵冷静默。
薛珩刚想松开手臂的禁锢,忽然被风骊渊一把拉到怀里,他的胸口突突地狂跳不止,很快被他屏息强压下去。
二人相拥良久,薛珩的耳畔微微有些湿了,竟是风骊渊的眼泪。
薛珩不明白,从小立志要做“流水大侠”的风骊渊,究竟为了什么,变成眼下这副多愁善感的模样。
不过自始至终,也就这一滴泪罢了,风骊渊似已有些无地自容,又过许久才道:“阿轩,都是兄长的错……在竹林碰面那次,居然没能认得出你……”
薛珩轻笑一声,略带怒意地道:“我在兄长心中,只怕还不抵那铜钱重,哪里惜得让兄长惦记八年呢?”
别说八年,哪怕只是三两月不见,风骊渊也不一定记得起对方的脸,薛珩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风骊渊扳过薛珩的肩膀,凝视着他的双眸道:“兄长保证,下一次……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你的样貌……”
煽情的话只说了开头,风骊渊似已哽咽得出不了声,薛珩接道:“兄长,这一别已有八年,难道……还不够长么?”
长到他从日日攀爬在那人脊背上的懵懂幼童,长成了可以庇护那人的参天大树。
风骊渊只差一点就要热泪盈眶,喃喃道:“可是……兄长只有给你惹祸的本事……你还要——”
“身前是尸山血海,头上还顶着杀人的罪孽,二位你侬我侬的,不怕半夜里恶鬼上身么?”葛洪不知从何处走来,冷冰冰地插道。
薛珩眉角一拎,很快恢复如常,“稚川,我和兄长已经知道凶手的下落了。”说着,走到葛洪近前一步,耳语了几声,葛洪听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风骊渊一眼,而后才转身离开。
“阿珩啊,我看稚川的气色不大好,你何必赶着他这么快走?”
“不用管他,一年多无所事事,只怕是闲的,看你眼皮打架,咱们早些回去歇息。”
风骊渊迷迷糊糊地被薛珩搡到了榻上,拉着薛珩的手劲一直不松,薛珩半推半就的,还是取过了枕头,紧贴着风骊渊躺下。
风骊渊兀自昏睡得不省人事,除了一手紧紧攥着不放,整个人躺得端正笔直,薛珩听到轻微的鼾声之后,才转过了身子,轻声道:“渊哥,你还真是正人君子,杵得跟个棒槌没两样,我的心意……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明白——”
说到此处,风骊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薛珩登时有些心慌意乱,急忙回转过身子,渐渐也有了睡意。
翌日再醒来的时候,风骊渊依旧按着卯时起身,爬到谷顶练剑,那些饥民的尸体已经被人掩埋,风骊渊猜测,多半是葛洪走时做的,心下也觉愧疚,走到坟头默念了几句。
练了不到小半时辰,风骊渊连着错了几招,一时觉得浮躁难耐,“期古大哥心性大改,会不会是经受了什么歹人的蛊惑?还有师父,他到底去了何处?倘若他一直留在这里,断然不会由着期古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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