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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 (达咯哒)



“怂崽子,逃跑果然有真本事。”说完这一句,一把长|枪迎面戳来,风骊渊心中暗骂几声,脚下又过一柄吴钩,七八个汉子相继出招,登时舞得人眼花缭乱。

风骊渊当即闭上了两眼,随心所欲地左劈右砍。
这是他同李九百学的,场面越乱,心就得越静,所谓破绽百出,往往都是神思昏乱所致。

他的剑势与以往完全不同,散漫无形之间,居然环环相扣,受人围攻也能反客为主,众人只觉身畔有一股强大的旋涡,愈是使力,就愈是挣扎不脱。

拿枪的瘦高汉子跳开了数丈,气喘吁吁地道:“这人使的……到底是什么剑法?”李九百虽然武艺高强,但声名只在道法和轻功上,而且风骊渊只是承袭了其中精义,多数招式都是顺势而为,任谁也分辨不出师承门派。

“老子不陪你们玩了!”风骊渊大喝一声,回身扫剑,猛力劈开一条通途,众人知晓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由着他疾驰而过。

一人一马扬长而去,一路畅通无阻。不出两日,风骊渊已经抵达无名山前最后一道溪水,此时烈日高悬,他却觉出一丝古怪的寒意。那水流之中,一缕殷红若隐若现,不多时,竟然完完全全变成了血红。

“山上死人了!”风骊渊心叫一声不好,撂下赤骥便走,等到走进后面的山谷,熟悉的木屋中已是空无一人。

“师父!师父!”风骊渊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良久不见有人回应,心中的不详之感越来越重,果然不出几步,沿着上游的河道一眼望去,上千饥民的尸体散落在四处,汩汩的鲜血汇入溪流,世间最凄惨的景象,恐怕也不过如此。

风骊渊忍下强烈的不适感,沿着水流一路上溯,几乎所有人都死于胸前一处贯通伤。
“谁?出来!”将将走到谷口边上,风骊渊捕捉到窸窣之声,仓皇转身去追,却是一只四仰八叉的松鼠,看上去似是不小心从枝头跌落的。

风骊渊刚想伸手,那松鼠怯生,很快跑没了影,无奈之下,只能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

全无头绪之下,风骊渊动手将众人的尸体搬运到背山面水的开阔处,还来来得及掩埋,月光已然清粼粼地洒下,一副遍野寒光景象,骇得他震颤不止。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风骊渊双手支地,半仰着上身,闷声道:“我和师父留在山中一年多,究竟能惹上谁,如此居心叵测,还害了君道——”

就在此时,半空中横亘一声——“纳命来!”
撞过来一个灰衣影子,手上攥着一柄飞刀,风骊渊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躲过,慌忙喝道:“稚川,他们不是我杀的!”

葛洪瞪着风骊渊蹲下半身,捡起地上飞刀,冷笑道:“不是你杀的,先前你说是那李九百所为,将我支到这里,没想你却先行到了,若非我赶得快,等着这些无辜百姓魂归入土,寻不见一人盘问,拖着我乖乖耗上一时两日,这才给你留足了时间远走高飞,是也不是?”

风骊渊想要回应,岂料身前倏地窜出一人。

来人白衣玉面,身量比葛洪略略高了半指,风骊渊胸口剧跳,“莫非是‘玉悬壶’前辈来了?”风骊渊思忖了半晌,终于察觉不对:“先前我问玉悬壶是不是稚川,他明明应过我的,这位……到底又是谁?”

“稚川,不是他做的。”
那嘶哑的音色同玉悬壶一模一样,风骊渊千般万般的不解,一瞬间全部堵上了心头。

葛洪形容狼狈,眼神却如电一般,与往日迥然不说,甚至能够算得上透人心魄了,怪就怪在,这人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便彻底抹去了葛洪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风骊渊后知后觉地上前问道:“稚川,这位是?”
看着风骊渊呆愣的样子,葛洪对着薛珩使了使眼色,沉声道:“当断则断,这一来二去的,换谁也该绕晕了,何况他本来就糊涂。”

薛珩轻叹一声,竟然直接扯下了面具。
风骊渊惊讶得出不了声,葛洪不耐烦地插道:“叙旧的事往后再说,稚川想要尽快为君道大哥讨回公道,还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薛珩的嗓音断弦似的,良久续不上声响,风骊渊又惊又喜,也只能强行压下,随着薛珩进进出出地打探。

这期间风骊渊无所事事,居然倚在门柱上睡着了。薛珩思量了一炷香时辰,渐渐有了计较,看着风骊渊兀自睡得酣然,实在不忍心打扰。

还是葛洪当机立断,一语打破静谧:“风大哥,醒醒了。”
风骊渊浑身一个机灵,顿时觉得尴尬至极,只想当场把自己刨坑埋了,薛珩见他一脸菜色,笑道:“兄长再忍耐忍耐,咱们理清楚再歇息不迟。”

看着风骊渊哈欠连天的姿态,葛洪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可又不知为何,突然抽了一下肩膀。

风骊渊顺着葛洪的视线看向薛珩,见他神色如常地开了口:“兄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巽离六相阵那次?”

“审渊剑法的剑谱被毁成那样,害得……你我白白跑了一趟,怎么可能会忘?”
“不错,那你可还记得,那时咱们才进去不久,就连着触发两道机关。”

风骊渊来不及回应,葛洪冷哼一声,抢先接道:“我都说了,倚他这木头脑袋,走哪儿不是拖后腿,连个阵眼也避不过,同他废话作什么?”

“够了稚川,他是我兄长。”
气氛突然凝滞,风骊渊有些始料未及,左右来回看了几眼,想要遮掩自己的尴尬无措。

薛珩很快扫去了怒色,说道:“九百道长出自鹤鸣山天师道,最擅长的就是摆阵画符,按理说……最开始的两道机关,他绝对不可能避不过的。”

风骊渊眉锋一聚,惊声道:“阿珩的意思是,在九百道长之前,还有另一人闯进了巽离六相阵?”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大家,因为实习车程的缘故,以后的更新时间要延迟到23:00了。





第50章 时人未睹鲲鹏游(二)

葛洪报胸于前,抵在风骊渊适才靠过的门柱上,开始阖目养神。薛珩往前走了一步,拉过风骊渊道:“差不多罢,稚川,我们出去了。”

风骊渊刚要跨过门槛,明显听到身后的葛洪出了一声长气,侧首问道:“阿珩,稚川这是……”
薛珩有些虚弱地笑了笑,声色清朗了些许:“兴许是眼不见心不烦罢,别搭理他。”

风骊渊回头望了一眼,葛洪绷着脸往床榻上一躺,竟然安安分分地睡了。
明明先前还要杀要打,薛珩出来没几句,居然立即就放下了。——真是一物降一物,风骊渊若有所感。

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山间,避开了腥臭难闻的尸山血水,绕到一处幽闭的山林。也不知道薛珩有心还是无意,亦或是风骊渊功力大增,跟着薛珩不甚吃力,约莫走了一里,薛珩倚着一棵古树,缓缓坐在了地上。

“没事罢?”风骊渊伸手覆在薛珩额头上,薛珩笑盈盈地看着他道:“兄长,你不怨我瞒了你那么多么?”

那么多?风骊渊胸口“咯噔”一声。
虽然他对薛珩的来历早就有所怀疑,此前更是将他同阿轩当成一人,然而拨云见日的机会说来便来,委实有些猝不及防了。

“阿珩,你莫非……”
“兄长想问,我到底是不是苏门山上的阿轩,对么?”

风骊渊像是被施了定身的术法,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只有眼珠突楞着,期待薛珩的答案,听得他道:“那五枚大泉当千,你还留着么?”

自从将包袱落在玉悬壶屋中一回,那五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被他缝到了襟前的口袋里,紧贴胸口的位置,很快摸出来展开在手上。

“我在上面刻了字,大概已经认不出了罢。”
薛珩的神情有些落寞,一点旧事浮上了风骊渊心头。

他们被风青桓送到苏门上没几日,很快到了风骊渊的生辰,阿轩那时还有些胆小怕生,紧紧张张地捧着五枚铜子来找风骊渊。

虽然猜得出那是阿轩仅有的珍贵之物,风骊渊依然收得不情不愿,后来以为阿轩与他永别,才一直带在身上,可又忍不下心来回顾过往的种种,所以根本没注意上面几道歪歪扭扭的纹路。

反反复复地打量了几遍,五枚铜钱上的纹路虽有残缺,似乎并无分别,拼来凑去,风骊渊终于认了出来:“醉卧……云中月,携君……梦故州?”

这两句,用李九百的话说,实在酸不溜秋、肉麻兮兮的,哪怕风骊渊自己看,也能看出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稚,显然不是薛珩的手笔,而是十一岁的风骊渊自己吟的。

薛珩抿了抿唇角,展颜道:“兄长原来还记得。”
风骊渊拎了拎眉梢,嗔道:“大半夜犯病嚷嚷了两句,刻点什么不好,刻它作甚?”

“八王兴乱,胡虏四侵,千万人流离失所,我既是孙吴后人,须得扛起鼎沸之乱局,辟出一隅太平安康……醉卧云中月,携君梦故州。自从那晚你说出来,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梦回千万次,风骊渊最渴盼的,就是那少年伸出手来,邀他执剑披靡,斩尽世间不平事,好不容易等到这天,反倒有些近乡情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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