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卿只是笑:"怎么就喝醉了?走罢。"
徐淮宣打开他伸来欲馋的手,借着酒劲撒疯闹个没完,末了一个回身揽住白文卿的腰身,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又垂下了眼睫。
白文卿被他抱了个满怀儿,知道他喝醉了,也不计较,徐淮宣头抵在他肩上,闷闷地问:"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不想结婚的,为什么?"
"结婚就要生小孩子,我不愿意要小孩子。"
"为什么?"
"小孩子生下来,很可怜的,"白文卿忧郁地说着,"做人最苦的,我不愿意凭空再要一个孩子出来受苦。"
"我也不愿意。"
"什么?"
"没什么。"徐淮宣笑着松开揽着白文卿腰身的手,"我醉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你别告诉我我说过什么话。"
他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又说:"我是撒酒疯。"
白文卿看着他,"我知道。"
"你不知道。"
徐淮宣笑叹着看他,"你不知道,文卿,你说,我当初怎么就会认识你?"
"好像是因为一篇文章。"
"对,一篇文章……"这时候酒意已经陡然上来,徐淮宣字不达意,梦呓一般地胡乱说着些话,脑子是清醒的,可他相信自己是醉了。
他酒醒是在第二天早上。
当时醉酒时,白文卿把他送到了徐府,徐府的管家又把他送到了二楼的阁楼卧房,这时候他都还是清醒的,既清醒又迷糊,他躺在床上,很快睡了。
酒醒的时候他万般后悔,万般庆幸。
后悔多喝了酒撒起疯来,庆幸……庆幸万好没说错什么话出来。
不然以后真是没有面目再见他了。
他是真心喜欢他,在心里,只是在心里。
他万没勇气承认自己喜欢他。
长吁一口气,他庆幸自己没说出口。
坐起了身子,他想下去到阁楼外的阳台角上吹吹风,头重脚轻地,差点从床上摔下去,揉了揉眼睛,徐淮宣走到阁楼外阳台上。
八月的太阳异常毒辣,照得墙壁上的爬山虎都焉焉地卷了叶子,徐府的园子很大,到处长廊配厢,隔几步一处水榭厢房,青灰色石壁,漆红柱子,从阳台上往下望,盎然古意。
知了鸣蝉一阵一阵地叫,徐淮宣回到卧房,坐在床沿上,呆呆看着大玻璃衣柜上层的那一排西装。
目光渐渐向下移,落在下层那一摞叠起来的戏服上。
他唱了小半辈子的昆曲,扮了小半辈子的旦角儿,其中情分,爱恨交织。
难以启齿,不足为外人道。
屋子里大而敞亮,徐淮宣渐踱到书桌旁,坐在一张木椅上看报。
玉堂梦报刊第七期,是他为他写文章、为他大骂黄文武的那期。
徐淮宣看了一会儿报纸,把它合上,又踱到床沿边上,昏昏沉沉地睡了。
☆、素胚
过了几天,照例是月中,众人去商会会馆听戏,夜晚的月亮明晃晃挂在天上,像一盏琉璃灯,洒落一地光华,八月中旬,几点绿萤在草丛间起伏飞舞,点点荧光倏忽散开,各不相干,过了一会儿又聚做一团。
小猫养久了,很黏着白文卿,只是一时见不到人,都要在院落里呜咽大叫,旁边那个邻居老太太最烦猫这样叫,因为听起来像小孩哭,她最听不得这种声音,她那才十几岁的孙子是去年里死的。
去年里,北伐战争轰轰烈烈,打来打去,北伐军到了三月里占领南京,那南京本是六朝金粉颜色,一条秦淮河,囚了多少风月客,这是一座雅透的城。
但,凡是一座城被攻克、占领,大抵免不了要流血杀人,这次不是中国人打中国人。
南京事件过后不久,北伐军进攻徐州,老太太那十几岁大的孙子便是在街上叫乱飞的流弹打死,谁打死的?哪一支军队打死的?不得而知。
送到医院时候人已经没气了,老太太哭吧骂吧,没有办法,头发后来灰白了一大半,每逢想起这事,也只能归咎于天灾人祸,真正是防无可防。
照民间规矩,小孩去世,照例是不举办什么出殡礼,一个小孩,悄无声息地死,悄无声息地去,一切静悄悄。
这样事,老太太从来不提,白文卿向来深居简出,也不知晓邻居家事,只是知道这位老太太不喜欢猫那样地叫,因此每次要出门时,总把小猫带上。
到了会馆里,白文卿一门心思地听戏台上的京戏,正是热闹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怀里的小猫跑出去。
小尾巴跑下地,一溜烟蹿到顾寒瑞膝盖上,前爪扒拉着他膝头,后腿努力地蹬来蹬去,保持重心平衡,而后扑到他怀里去,嗅来嗅去地找腊肠。
顾寒瑞知道这猫想找东西吃,但眼下众目睽睽,要他当着众人面从口袋里掏一截子腊肠出来?真正难事。
顾寒瑞抱着小尾巴,只借口出去溜溜猫,到了会馆外面去。
戏唱至一半,白文卿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猫,而后微微吃惊,低头一看,怀里空空如也,白文卿赶忙站起身来寻它。
外面小尾巴正抱着腊肠啃得正欢,顾寒瑞点了支烟,半靠在会馆墙壁上看着它吃。
白文卿寻来的时候,小尾巴已然是吃饱喝足了,小肚子鼓鼓的,眯着眼睛在顾寒瑞怀里睡觉,小小的肚子一起一伏,不知为什么人和猫都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顾寒瑞抱着猫,看着白文卿笑:“你是不是没给它喂吃的,看它刚刚饿的。”
白文卿微笑着,没说什么话。
这样一个静谧的夜,人和猫皆自相顾无言,背倚在墙壁一角看着夜景,眼前偶有几点绿萤飞过,夜里秋海棠一簇簇,在月亮的光华下更显清丽。
花正好,月正圆,是俗世快乐。
“那电影拍得怎么样了”顾寒瑞挑起话头问他。
白文卿笑笑,不置一词。
顾寒瑞倒来了兴趣:“听说那导演和张小姐狠狠吵了一大架?”
这样事是真有,大抵不过是为拍戏的事情,因电影中有一场戏来来回回地总是拍不好,制片人发脾气,许迁也发脾气。
其实也是事出有因,那几日恰逢张可欣身子不舒服,身子一不舒服,自然戏拍得就有点不尽人如意,许迁是个榆树脑袋,压根没想到这样事情,只当是张可欣前几次戏拍好了就得意起来,不免生气说了几句。
张可欣呢,纵然性子大大咧咧地爽朗,也不好意思说出原因来,只好再拍一次戏。
这样接连几次下来,许迁磨得一点耐心全无,撂下一句重话,说一张凳子都比她演技好,张可欣也气,两人就吵了起来。
吵来吵去吧,一个剧组打杂的女人看不过去,把青年导演拉过去,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话,反正剧组的人是看到导演的脖子耳尖刷地一下通红起来。
这以后几天,导演就跟耗子躲猫一样地,看到张可欣就绕着路走,更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这些事情,白文卿向来忌讳谈论,人情琐事,一旦谈到,就势必要就事议论一番,背后议论人,白文卿总觉得不太好,因而他并未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上明月。
顾寒瑞见他不搭话头,也就知道他不喜欢谈这些,没有再问。
半晌过去,夜里静悄悄的,顾寒瑞憋不住,说道:“白文卿,你说句话呀。”
“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不然我俩就静站在这里,不觉得闷么?”
白文卿很无辜地摇摇头,“我不觉得闷。”
顾寒瑞听了这话很觉顺耳,就势问上一句风情话:“为什么不觉得闷,难道是因为我在这儿?”
白文卿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闷么?”
“我呀,我也不觉得闷,可我想你和我说说话。”
两人都笑起来,小尾巴酣睡在人怀里,睡得很香甜。
两人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又进到会馆里听戏。
小尾巴窝在顾寒瑞怀里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一纵身跳下地去了,到处乱蹿。会馆里有喜欢猫的,都想逗一逗小尾巴。
然而这猫已然是吃饱喝足了,无求于人,懒懒的一双眼睥睨众人,大有唯吾独尊之态,任你枉费千种心机,它自巍然不动,千呼万唤不肯来。
既是千呼万唤不肯来,众人没奈何,也没耐烦再哄着它做这水磨功夫,只好任凭它去了。
顾寒瑞和白文卿两人刚坐下,那边叶少秋就跑过来兴致冲冲问,问两人明天要不要去那制瓷的土窑玩一玩,土窑里刚烧有一批素胚,等着人来着彩上釉,可以画几个来玩玩。
叶少秋最近常呆在土窑,看着各位老师傅制瓷烧瓷,他最欢喜看人在素胚上画花样,看多了便不免手痒,禁不住自己也要去画,一来二去,反正是画上瘾了,就总想拉着人来一起乐和。
白文卿和顾寒瑞闲来无事,便一口答应下来,又问清了什么时候去,这事说好后,就又看戏。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感情线卡文……话说今天情人节,祝有情人终成眷属,花好月圆
啊啊啊我真的好气!刚刚看了一部电影,里面说武生比武输了要撅枪,然后不能再登台献唱,后来又来一个什么武生不能和花旦苟且,但是梨园行根本没有这两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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