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凰推他一把,笑骂道:“滚滚滚!”小涛也过来帮衬。
“好哇,你们主仆一条心!”舒谐瞅一眼小涛,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小丫头今天这么安静?往常我还没进门就先听到她的声儿,怎么,话太多让人毒哑了?”
苏凰拦住小涛飞舞的拳脚,无奈道:“先担心自己吧!你话也够多的。”
谈笑间,下人进来通报,说是敬王差人送了口信,邀大人三日后共赴中秋家宴。
舒谐故意酸他:“国相就是国相,家宴都带着你。哪像我们,连味儿都闻不着。”
苏凰正招呼二人同去看望梨花,叫这股“假醋”味熏个正着。“你这么想,要不替我去得了。对着那张脸我吃不下饭。”
舒谐想象了下那个场面,禁不住一哆嗦:“我也吃不下。”
*
梨花是苏凰捡回来养的野猫,不知跑去哪儿弄大肚子,刚产完崽精疲力尽,看见主人也只能略抬抬脑袋“咕噜”一声问候。
苏凰把小家伙们挨个捧起来看,都是一样的皱巴巴,连眼睛都睁不开。
“从我回来到现在你欲言又止不下五次,想问什么就直说。”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舒谐心知躲不过,只得老实交代:“听说……敬王对你很好很用心。”
“对我好?不见得。他所谓的用心是要我以一人之力对抗太子皇后、对抗姜氏一族,用这条命去换。对他来说,就算再加十个用心,这笔买卖还是划算。”
舒谐追问:“那你怎么想?遂了他的意?”
“还能更糟么。”苏凰继续摆弄着小猫崽,神色有些疲惫,“只要不是那个人。”
“为什么是敬王?瑞王再不济也比他强。”
“正因为他弱势,才能为我所用。有生之年能亲手毁掉那个人,死也瞑目了。”
“你清醒点好吗?”舒谐扳过他的肩,逼他看着自己,“放手吧!对方是什么人?姜氏!枝脉从朝堂伸向后宫,理不清扯不尽。你没有可仰仗的人,凭你自己,怎么与他们争!”
“我有过。”苏凰一字一句,恨不能把每个字嚼碎。“我忘不了……我忘不了!”
“兄长……”
来访前已将父亲、叔伯们的嘱托内心排演无数遍、记得滚瓜烂熟,可舒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拥住苏凰,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很快又放开。“宋世伯托我带的东西放书房里了。多保重,我得空再来看你。”
苏凰则丢了魂似的,让走便走让吃便吃,没人理他他就坐着发呆,一坐就是半天。书案上躺着一卷卷轴,铺开来看,上书“慎初”二字,运笔遒劲有力,正是前任尚书宋淮安的字迹。
我也曾有过可仰仗之人。
只是他们或死或贬或卸任,最后只剩我一个,一枝独秀长盛不衰,真叫人……羡慕。
他忽然注意到那个“金贵”面具的右眼处有条豁口,宛如一道泪痕。
“假脸罢了,哪会真的流泪。若让我遇到这手艺人,定要理论一番。”
*
瑞王府会客厅上,原宜殷一改白天的放荡姿态,举手投足间尽显高傲冷漠。“人给你引来了,面子也丢尽了。这下总该满意了吧,四弟。”
“多谢二哥成全。”那位蓝衣少年朝他躬身三拜,露出一点狡黠的笑,“二哥当真不考虑与我结盟么?”
☆、第三章
原宜殷大可以兄长身份斥责弟弟的大逆不道或直接将其告发。但他说的却是:
“让我再考虑考虑。”
他不否认自己的野心:太子与我皆是皇子,他做得了皇帝凭什么我就做不得?但他没蠢到敬王那个地步,非得把什么都表露在外,生怕旁人看不出来。
眼前这人手中分明没有任何筹码,办事还得仰仗自己,能如何助他?
真是十分令人好奇。
*
慎初……
每至秋季,昭幽国国君循例要亲率皇族子弟、文武要臣,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围场狩猎,以彰显国力。先帝原元熙在位时尤喜热闹,特准臣子携其家眷同行,其中就有小苏凰。他由先帝亲自带回并交与舒大将军抚养,因此二人关系更为特殊紧密。
号角声震天动地,惊得围场中的动物奔走逃窜。青壮们扬鞭追赶,各尽所能。
“都是我昭幽好儿郎!今日收获最多者,重重有赏!”
原元熙欣慰之余,忽见小苏凰独自一人捧了卷书躲在帐后偷闲,便伸手邀他,招呼道:“凰儿,来,哎,当心。”扶他坐稳后才引马踱步。
“怎么不跟大伙儿一块玩去?舒家小子都猎了好几只。”
小苏凰不回答,只摇了摇头。
“你舒伯父说你拘谨得很,也不太说话,怕你闷坏了,这才带你出来换换心情。还是住不惯么?”
“不是。舒伯父一家待我很好,是我不爱凑热闹罢了。”
原元熙若有所思,但显然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于是话题一转:“今天是你首次巡街,可看到什么新奇的?”
小苏凰歪头想了一阵,答道:“只见道两旁黑压压跪着一片人,甚是无趣。”
“哦?你说说,那些人为何要跪?”
他不假思索地,张口便答:“自然是敬畏皇家威严,敬畏陛下。”
“那你想过没有,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臣服于朕?”原元熙轻夹马腹,令它走得快了些,看他默不作声,又继续道,“真心难得,更多的是出于畏惧或另有所图,继而做出违背本心之事。他既拜倒你脚下,无论何种缘由,都是你的本事。”
小苏凰扬起脸看他,小声问道:“陛下也会害怕么?”
原元熙笑:“朕是凡人,不是神仙,当然会有害怕的时候。登高望远且受众人仰望,可高处不胜寒,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双手等着推一把。你需要谨言慎行、约束自身,甚至控制情感。否则一个无意之举都有可能招致灾祸。”
小苏凰整张脸纠结成一团,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做了个重大决定:“我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站到陛下身边陪伴陛下。”
“好啊,年纪不大志向不小。”原元熙拉紧披风将他裹好,当时只觉得他天真得可爱,故有意逗他,“想站在朕身边可不容易啊,得升至…宰相才行。”
小苏凰满口答应:“好,您等着我!”
“哥哥——”小舒谐在不远处用力挥舞双臂,呼喊道,“我猎到只好大的兔子呀!”
小苏凰也招手回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大难过后,恍若重生。
……
“苏国相您终于醒了!陛下……陛下……遇刺驾崩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我明明……”
“呼、呼……”苏凰一下惊醒,手边还摊着宋淮安的墨宝。“我不悔初衷。”他默念着,忽取来纸笔写下“侍君如父”四字,凝视片刻又丢到灯上,连同梦回旧事时的不安一并燃尽。
纵然星星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
*
三五月圆夜,千里共婵娟。
笙歌鼎沸,美人曼舞,成千上万盏鎏金宫灯将含元殿照如白昼,令明月都黯然失色。梁上结着层层纱缦,皆用玉带拢到一边。帝后席高高在上,阶下两侧席位依次排开,中央另设乐池、舞池供宾客观赏。
苏凰如敬王愿陪他走个过场,而后拣了个偏僻位置躲清净。
台下的戏远比台面上精彩。
若说官员言行举止不同常人,权贵们则更甚,话不言尽,一颦一笑把控得恰到好处,表面上相谈甚欢,心里各有想法。
瑞王支腮独酌,眼中尽是袅袅婷婷的舞姬,敬王则紧盯苏凰不放。鲜少露面的太子雪今日竟也来了,正襟危坐着,一身华服更衬得面色苍白,不时以袖掩面咳嗽几声。数数皇子中只有贤王原卿越不知去向。
这位贤王比太子更加深居简出,许多人只听过他名号。幼年丧母却不受圣恩垂怜,再及一早被迁出宫外独居,宫里几乎没人提及、不存在似的,连那些妄图攀高枝的都看不上他。即便苏凰这位两朝“老臣”也不识其人,可见的确透明至极。
忽而三声号响,舞姬尽数退离。持花灯在前的宫女涌入大殿,分往两侧,领头公公扯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在场所有人朝入门处跪拜,高呼“万岁”、“千岁”。昭幽国国君原弘靖携皇后姜氏款款入殿,两人衣着同样奢华尊贵,金线绣成的、闪动着珠玉光辉的曳地长摆足足用了十几人来捧。
原弘靖拂袖落座,睥睨座下众人,不想眼中清净许多,故而问道:“苏国相何在?”
远远有人举手示意。
又问:“姜太尉何在?”
无应答。
陈全出列一拜:“许是路上耽搁了,可要再等等?”
“不……”
“陛下——”姜后按住他的手,温柔一笑,“太尉劳苦功高,我们理应等候。”
“皇后所言极是。”奏乐又起,舞姬重登台献舞。原弘靖侧身向姜后耳语:“有时候真怀疑你究竟是朕的女人,还是姜氏的女人。”
姜后笑靥不改:“陛下是在责怪妾多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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