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千等了很久,等到肚子咕咕直叫也未等来开饭,最小的一个小姑娘哭闹起来,嚷嚷着肚子很饿,衣白雪的父母便从后厨端出了两块血淋淋的红肉,其中一块被放到慕容千跟前,另一块则交给那些孩子平分。
大家狼吞虎咽地将肉分食,慕容千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嘴,最小的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他碗里的那块肉,不停咽着口水,慕容千便将肉推给她,任由她吃得满嘴是血,可是吃着吃着,小姑娘怀里的肉便变作了一个枕头。
午膳过后,慕容千米粒未进,衣白雪要与自己的一个亲弟弟还有大黄狗出门找寻吃食,他想要跟去,身体却变得有些沉沉,只能眼睁睁地瞧见衣白雪与小男孩越跑越远,只将自己就此丢下。
慕容千猛然从床上坐起,却是惊觉一身冷汗,回过神时发现自己额头有一块被叠的四四方方的湿布,盖在身上的棉被也很厚实,想来约莫是自己昨夜哭得太累睡去,不经意间染了风寒发了高烧,这才糊里糊涂做了个荒唐梦。
坐在床上放空片刻,意识到衣白雪此刻并不在屋中。
虽天已大亮,但衣白雪理应不会走远。
闭目细听,能听见屋外头有人在说话,正是衣白雪与花沉池,而衣白雪此时在说的,正是他那段凄凉的过往。慕容千不晓得衣白雪为何要与花沉池说这些,许是闲谈,许是想让花沉池放下戒心,许是里边藏着些能够破案的证据,但无论如何,这一定就是害自己做梦的罪魁祸首。
他抱住双膝兀自叹了会气,心中仍是郁结不化,他不明白衣白雪为何在与自己日渐疏远,却在与那木头脸的花沉池日渐靠近,自己当真这般碍手碍脚?
外头二人的谈论仍在继续,虽大抵都是衣白雪在说,但偶尔也能听见花沉池简短的回应声,慕容千听得没头没尾,只能听出眼下二人又聊回到了凶案上。
总的出来,衣白雪坚信药宗内部不止一个奸细,且玉清宗主要求一人花沉池带一众弟子下山的目的多半便是要剔除这些奸细,顺带着锻炼花沉池。
至于为何会吸引到如此众多的数量,最大可能便是花沉池此行带上了那传说中的上古秘术。
衣白雪说完这些,本以为花沉池会沉默应对,不想后者竟是点头道,“不错。”慕容千难以置信花沉池竟会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认,想来衣白雪也有些吃惊,沉默许久,方才继续问道,“你就不怕我动什么心思?我可是外人。”
花沉池淡淡道,“那些奸细于药宗潜伏多年也毫无收获,只凭你?”衣白雪笑道,“你倒是很有自信,也不知是谁,竟会在写药方时睡着,让人得着机会偷了钱袋子。”
花沉池合上双眼,似在回想当时情境,“我并没有睡着。”
衣白雪难以置信,“那你为何要装睡?”
花沉池轻笑一声,“不过是想看看能来皇宫行窃的小毛贼,究竟有多少本事。”
衣白雪尴尬地抠了抠脸,“其实我也就只有轻功拿得出手,你晓得的,得了黑血的人身子都没甚么气力,今次的事也是,让我动脑子还成,动手的话,可能就要劳烦您亲自出手了。”
花沉池淡淡的嗓音里夹杂着浅浅的笑意,“本也有未指望你。”
衣白雪闻言沉默片刻,忽而正色,“其实我也发觉了,你很警惕身边的人,当然也很警惕我,所以才会一直将我拴在身边,更不可能将性命交付在我这样的人手里。其实这段时间我有在思考,若是这些杀人凶案发生时我同你不在一块,你恐怕也不会向我问询这般多的意见。可我终归是外人,你这般听信与我会否不大妥当?”
花沉池却道,“我有自己的看法,你的看法大体与我大体吻合,所以我觉得你应当是个聪明人,故而听取,来检查自己有无疏漏之处,所以不存在听信,只是听。”
衣白雪听罢愣了好一会儿,不自觉鼓掌道,“不愧是年纪轻轻便就任长老之位的人,果然不同寻常,佩服佩服。”
衣白雪与花沉池二人在外头闲聊,慕容千在屋中听着却很不是滋味,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只觉得额头仍有些烫手,想躺回被窝,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自己的枕头,转而想起方才那个古怪的梦,心底怵得慌,赶忙穿好靴子,披着外套推门而出,循声去找衣白雪了。
白日里的古宅有着不同于夜晚的风光,虽仍静谧,却没有那般阴森可怖了,慕容千循声来到一片花园外头,跨过门洞,入眼皆是青葱雪白,清风穿花拂柳而过,携着浓香袭卷慕容千衣裳下的每一寸肌肤。
他今儿着实穿的少了些,病后更是畏寒,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一面掏出帕子拭去鼻涕,一面在梨花林中乱晃,他确然听见了衣白雪的声音,只是耳中脑内有什么在嗡嗡作响,让他有些辨不清方位。
凤蝶自眼前掠过,墨黛中夹杂着一丝青玉,着实好看,慕容千一时转挪不开目光,便驻足原地,犹疑着要否去追,但他终归要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些,晓得眼下应该做些什么,忍了忍便又继续去寻衣白雪。
可每当他绕过一片林子,眼前便又出现了一片,他走走停停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这片林子,或者说这个宅子有这般大吗?
又一只凤蝶扑朔着羽翅缓缓飞过,慕容千认出了是同一只,这时衣白雪的声音已经离自己很远了,他在落花堆砌的软榻上转了一圈,渐渐辨不清该往何处去。
下定决心脚下迈开一步,耳旁凭空出现了一道“嗡”声,声音之大将慕容千的脑袋震得生疼,他蹲在原地敲打着脑袋,余光瞥见一双漆黑的软靴。
他顺着软靴向上望去,只看见一个全身披着黑纱的矮小人影,那人影一步一步,蹒跚地朝慕容千走近,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刀。
正是那个披着小翠面皮的凶手。
凶手乍一看去竟是同慕容千一般高矮,待走得近些才发觉还是要比慕容千高上一些的,她从袖中伸出焦黑的双手,轻柔地握住慕容千的右掌,就像抚摸一只心爱的猫咪般爱不释手。
慕容千只觉得有人拿着清洗猪皮的铁刷刮蹭着自己的皮肤,手背渐渐泛红,似乎连皮都要被生生抚去,他挣扎着想要抽回右手,却使不出气力,连声音都发不出一丝,耳畔只有越来越大的嗡嗡声。
那凶手摸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赞叹,“太美了,比那丫鬟美上千倍万倍,果然只有这般年纪孩子的皮肤才是最好的......”说着,便举起短刀。
刀刃刺入虎口的一刹,慕容千生平头次瞧见自己血的颜色,如溪如泉,潺潺不息,所有的气力都被抽离,脚下越来越软。
刀刃顺着手臂经络的轨迹逐渐上划,在原本雪白的皮肤上绘出一幅蛛网画来。凶手越来越兴奋,喉头也逐渐发出咕咕的笑声,慕容千却并不觉得痛,只觉得血是热的,四肢是凉的,脑袋是昏沉的,雪哥哥的声音是很渺远的。
凶手旋着刀子将要斩断他的手臂,他却没有预期般害怕,因为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至少是不用同雪哥哥分开了,自己会永远以弟弟的身份和模样被他铭记于心,这样也挺好的,只可惜自己不能死在雪哥哥身边,现在陪在他身旁的竟是那块花木头。
他苦涩地笑出声来,麻木如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哭没哭,只觉得心有不甘,夙愿未结。
幸而那凶手还算有些人性,瞧见慕容千面上混乱的神情,暂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哭什么,一张面皮哭得这般皱巴巴的,待会叫本姑娘怎用?”
慕容千望着她黑纱下如焦炭般的面容,福至心灵,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从喉咙里一字一字地挤出了那个名号,“夜萝?”
夜萝二字脱口而出,凶手着实被吓了一跳,她有一瞬似乎想甩开慕容千的手,却又强装镇定地握紧,转而盯着慕容千的眼睛质问道,“他们都晓得了?”
慕容千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夜萝咯咯怪笑两声,紧盯着慕容千的双眸,试图从他的脸上发现说谎的痕迹,“若当真如此,为何我那阿姊还好端端的?”
慕容千想要开口说话,奈何夜萝下的麻药太过厉害,挣扎着说出“夜萝”二字已是将脖颈处的肌肉累得酸胀,此时更是连张嘴的气力都没了,夜萝大抵也记起自己药效的可怖,便往慕容千勃颈处扎了一针,慕容千只觉得那处微微一凉,针扎的痛感逐渐蔓延开来,他微微活动了一会舌头,在夜萝的注视下,张嘴大声呼救,“救命!雪哥哥救我!”
夜萝惊觉被骗,当即便要挥刀断掌,慕容千害怕地闭上眼睛,预想中断掌的剧痛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夜萝愤怒的呵斥,“你为何要帮他!我要他的皮!你让开!我要他剥了的皮!”
慕容千睁眼,发觉断月正拦在自己身前挡住夜萝袭来的路线,她一面捂嘴啜泣,一面摇头,似决心不肯让开,“夜萝,别再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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