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沉殊在哄慕容千入睡,又身子虚干不得重活,只得另外三人去寻棉被,烧开水,冲汤婆子,本以为一伤一小沉殊能够照看,不曾想沉芷方才昏昏欲睡,突然间又生龙活虎四处乱跑,可怜沉殊一介病弱之躯,根本追不上有些武学底子的沉芷,才追出房门便丢了人影,还想再去远些的地方找,慕容千又逃了。
依着这女弟子的说法,若是当时慕容千未逃,由着沉殊去追沉芷,或许眼下便不会害沉芷丢了性命,慕容千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终归没人会怪罪一个八岁的孩子,衣白雪又护着他,只当未听见最后一句,转而问了些其它的,“你们何时回的屋子,何时去追的沉芷,又是往何处追的?”
那女弟子想了想,吞吞吐吐道,“眼下刚出过事,我三人不敢贸然分开,便一起行动,领了被子回屋后便发现房内空落落的,桌上留着沉殊师妹的字条,才晓得人丢了。追是我三人一道去追的,至于追的方位......”
花沉池瞧她竟在此处顿住,便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那女弟子瞧见花沉池望向自己,害怕地抖了抖,如实交代道,“我们不知该往何处追,周遭也没旁人瞧见,便,便,便择了个方位随便追了追......师兄明鉴,我等当时真的是怕极了,这才没分头去追的。且这宅子又黑又大,我三人又胆小的很,也未追的太远......就这样,中途还瞧见了鬼......”
“啊啊啊啊沉依你别说了!”三位女弟子中个头最大那个反而胆子最小,听见沉依说起撞鬼之事,只把头摇得比拨浪鼓还要激烈,沉依攥着裙摆,咬着下唇,便不说话了。花沉池皱了皱眉,衣白雪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何不说?许就是重要线索。”
沉依瞥了一眼沉生,又望了望断月,抬手握住系在脖颈间的朱砂瓶子,指着身后一个方位道,“当时我三人是往那处追的,我先前也说过,这宅子又黑又深,许多房间空着无人居住。”
“我三人走进一条通道,通道两旁都是空荡荡的客房,然后走到其中一间跟前,突然发现右手边一门之隔的地方有道人影立着......我们将火折子扫过去,只听见一个小姑娘的笑声,笑得特别奇怪......然后,然后我发现,那个房间的墙上,有很多用血写的‘死’字......”
说着说着,沉依便与其余两名女弟子抱到了一起,显然心有余悸,惴惴不安。
既然老屋闹鬼,势必要去查上一查,花沉池将沉芷的尸首交由沉生检查,便领着衣白雪,断月,沉依等一众弟子找到了屋主老太太,征得老太太同意后,这才赴往这沉依口中提到的诡异房间。
闹鬼的屋舍位于整栋古宅的最西侧,慕容千方一迈入通道口,便觉得阴风阵阵,不寒而栗,他握紧衣白雪的手,将脖颈处的衣裳裹了又裹,暗叹此地风水当真和乱葬岗有的一拼。
花沉池与衣白雪赶到屋舍跟前时,发现先来此地把守的五位弟子已站在了屋中,他五人瞧见花沉池,赶忙出声解释,“我等来时察觉屋门未锁,风一吹便开了,还有很浓的血腥味飘来,生怕错过凶手,这才进屋一探究竟。”
说到这,其中一人将火折子往右边墙面靠了靠,火光照映下,满墙皆是歪歪扭扭的血字,花沉池望着墙面良久不言,众弟子不敢出声打扰,那率先进入屋子的五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悄悄地用胳膊肘杵了杵衣白雪。
衣白雪望着他五人,那五人为难地看了看花沉池的背影,又用手指了指另一方向,单从阴影来看,应是一张桌子。那五人递了个火折子给衣白雪,不欲与他一道过去,衣白雪望了望慕容千,慕容千却更坚定地攥紧衣白雪的手,衣白雪思衬片刻,这才带着慕容千一道靠近了桌子。
靠的越近,慕容千心底的擂鼓声便越大。他虽在乱葬岗长大,所见却只有白骨鬼火,鲜少有这种鲜血淋淋的尸首,今次所见不仅血腥而且残忍非常,是他八年来所见残酷之最,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给衣白雪瞧见,他要向衣白雪证明自己并非负累,而是能与之一道进退的至亲之人。
火光将桌面上的风光暴露于众人的眼皮之下,衣白雪瞧见的一刹,火折子险些脱手,幸而他反应极快,在落地前又堪堪接住,慕容千虽已早早做好了心里建树,待真真瞧见时,还是觉得眼前一白,脚下一软,只欲转身逃开。
那桌上摊着的,是一张新鲜的人皮,人的面皮。
衣白雪闭眼似是叹息了一声,这才走上前去查看面皮,慕容千犹疑好久,终是壮着胆子跟了上去,却始终未敢直视此物。衣白雪看了一会,觉察到花沉池走来,抬眼望了望花沉池,苦笑道,“小翠的脸找着了。”
花沉池缄口不言,只从袖中掏出一卷布纸,撕下两张,而后将其中一张盖在面皮之上,又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些泛黄的药水出来将纸湿透,待药水干的差不多时,便拎起布纸四角转了个边,再将另一张盖了上去,重复着倒了些药水,待到第二面干透,方才将布纸连带着其中的面皮如卷画轴般卷成一捆,放入袖中。
过程中无一人敢出言惊扰,待到最后亲眼瞧见他将人皮放入袖中,衣白雪终是忍不住开口,“你就这般收去了?”花沉池瞥了他一眼,似在反问,“不然呢?”衣白雪默默地点了点头,领着慕容千走到一旁去看墙上的血书。
血字范围仅有一墙,可见那凶手在此逗留并非很久,慕容千是识字的,他循着火光看去,发现这满面墙上并非仅有“死”这一字,他大略看了遍,发觉多的是“药”“术”“死”“禁”,却无法凭此参透书写之人的想法。
他将所见告知衣白雪,衣白雪听罢,回首望了望花沉池,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慕容千自是晓得,衣白雪一旦这般笑了,便是心中已有了大半思路,换言之,说是胸有成竹也不为过。
花沉池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处的动静,早早便看了过来,静候衣白雪开口。衣白雪笑了片刻,牵着慕容千走到花沉池跟前,只开口说了一句话,“长老可觉得这世间有鬼?”
花沉池摇了摇头,衣白雪便又问,“那起死回生之法呢?”这回花沉池却未摇头,也未点头,只盯着衣白雪那张笑颜,眸色深深。
衣白雪与花沉池对视片刻,前者率先挪开视线,“此事定与起死回生之法脱不得干系,眼下我已有了大致结论,只需一些证据来证实。敢问沉池长老,你觉得如今身边谁人最为可信?”
花沉池淡淡道,“无人。”
衣白雪大抵早便晓得花沉池会如此回答,也未管他说了什么,只兀自提了个要求,“明日我与小千仍会在此地助你调查,只是为了保证小千安全,我三人仍需住在一间屋中。沉池长老意下如何?”
这回连慕容千都不晓得衣白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不是早便说好第二日住去外边么?只是衣白雪既然这般说了,自然有他的打算,慕容千虽不想与花沉池同住,但他就是莫名相信,只要自己照着雪哥哥的安排去办,这件凶案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因而只是象征性地哼哼两声,顺带着瞪了花沉池一眼。
花沉池也不反对,便随衣白雪安排了。
众人走出血气浓重的屋舍时,天已微微泛白,衣白雪抬手帮慕容千拭了眼角的秽物,转身朝花沉池道,“谅那凶物白日里也不敢作妖,我先领着小千回屋中睡上一会,尸首处理则是你们药宗内务,我便不加过问了,只是你我二人的约定还望长老能够铭记于心。”
提起那个约定慕容千便气不打一处来,可他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衣白雪还是铁了心要将他送走。
慕容千攥着衣白雪的袖子,委屈巴巴地开口,“雪哥哥是厌烦小千了么?小千晓得自己很难照顾,花销也大,那小千日后少吃些肉,也不要喝那些糖水了,衣服也不要新的了,睡觉只要一小块地方,还能学着给哥哥做菜烧饭,什么事都听哥哥的,只要哥哥让我留下来......小千只要雪哥哥,好不好嘛......”
衣白雪却只将他紧紧抱在怀中,无声却很有规律地拍打着他的背,也不言语,慕容千便晓得这件事是彻彻底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在衣白雪怀中放声大哭,哭得累了便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只听见衣白雪不知在对何人说,“如若可以,我也想坐拥百年寿数,护他一生无忧,他是我心上肉,骨中血,哪怕是亲生父母,我也不想交还,可是呢......可是......”
“我又有何资格这般做呢......”
第22章 凤蝶为媒
慕容千做了一个梦,梦很长,在梦里他遇见了小时候的衣白雪。
彼时天灰蒙蒙的,似有大雨将至,小小的衣白雪在同一堆孩童追逐打闹,瞧见了慕容千,走上前来拉住他的手,请慕容千去家中做客,慕容千便去了。那是一间很黑,很窄,还带着淡淡腐烂气息的屋子,一家人围坐在矮矮的方桌前,虽然很挤,却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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