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敷了药,裁缝的脸还是没能保住。那裁缝哭上苍生殿,见她的却是极度溺爱断月,甚至不惜为断月打破宗规不唤沉月之名的天韵长老,至于那天韵长老同裁缝说了什么,沉芷一概不知,她只晓得自那以后衣坊内的裁缝便换了一人,此事也不了了之。
听罢沉芷所言,慕容千只倒吸一口凉气,衣白雪拍了拍慕容千的后背以示安抚,却仍不住出声感慨,“幸而小千是个乖孩子。”
花沉池闻言皱眉,似也有些难以置信,“此事我竟闻所未闻?”
沉芷冷笑一声,讽刺道,“大师兄你是天才,是长老,整日只晓得在霜降峰处理宗门事务研究医术,能听说便也奇了怪哉。”
花沉池垂眸,“此事是我失职了。”
瞧见花沉池这般态度,沉芷便也不再倨傲,只叹了口气,语气也有所缓和,“其实此事也怨不得大师兄你,裁缝之事的前因后话我也同几个师妹调查过,似乎出事那段时日师尊闭关,其余几位长老也回了各自山峰,皆有要事处理,主峰这边便暂且全权交由天韵长老管辖,故而夜萝才敢如此放肆。说到这个,大师兄可还记得后来天韵峰弟子房失火之事?”
花沉池眸色沉沉,似乎明白了什么,沉芷冷笑一声,抄着手道,“其实原本裁缝这事被天韵长老瞒了下来,便也该翻篇了,我等虽调查出始末,却也不敢公然与长老对峙。不过眼下我既不在门中,数月后也修满十年还乡济世去了,这些事便告诉大师兄你,我相信师尊教出的徒儿,应当是比那天韵老妇惯出来的要清明些的。”
沉芷说,天韵长老确实给了裁缝补偿,却仅有三个月月钱和一些寻常调理气血的药品,裁缝原本希望药宗能因此负担起自己的下半生,奈何天韵长老却只对她说道,“闻你先前曾四处散播我那乖徒儿的坏话,说她当上二师姐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似你这般模样被毁,口舌又毒之人,若是留在宗门,既有损药宗形象,又惹得旁人不快活,何必呢?我闻你上山前便已许下一门亲事,不若借此机会还乡,相夫教子去吧。”
慕容千听罢,评价了一句,“真不厚道。”
虽是小声,却还是被沉芷听见了,后者认可地点了点头,望向花沉池,“这事之后,裁缝确实离了药宗,可若是你,你会愿意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她自是被退了婚的。不久以后,天韵峰弟子房便失了火,夜萝被活活烧死......虽然天韵老妇对外宣称是天灾而非人祸,但终归缘由为何,她心里自是比旁人清楚百倍。”
沉芷将所识所闻统统说予了花沉池听,大抵是秘密得以脱口,少了门心事,她的眉羽较先前舒展了些,可花沉池的眉头却皱得比方才更紧了,“你便凭此觉得,这些都是断月做的?”
沉芷却摇了摇头,“小翠之事我不敢多言,但我能够明白的告诉你们,断月绝不如她面上那般乖巧,库房失火时,我是清楚瞧见她从那边走过来的......许是夜萝之死对她冲击太大,故而疯了吧。”
衣白雪听了许久都未曾出声,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为何旁人都不曾注意到断月行踪,你却能瞧见她从库房走出来?”
沉芷望向衣白雪,面上很是坦然,“我嫉妒她,我嫉妒她心地明明这般坏,却有这般天眷的资质,她姐妹二人都这般坏,却一个比一个貌美,老天从来都是这般不公,却也终归会公平那么一次,所以我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够亲眼瞧见她倒下,就像夜萝变成焦炭那日她哭得昏死过去,便很令我开心,所以只要同她一道,我的目光便从不会离开她身上。你们许会说我这般想法应是同她一般坏了,我承认,我确是很坏,不过我敢承认,她却不敢。今次我正大光明地得罪了她,许会被报复吧。”
彼时慕容千尚不懂得女生间的花花肠子,只觉得断月与沉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此做想,再看向花沉池,便觉得此人长得愈发顺眼。花沉池却未看慕容千,而是兀自陷入沉思。
反倒是衣白雪在听罢沉芷所言后,表明了心中的担忧,“那以沉芷姑娘你对断月的了解,这报复会是什么?”
沉芷干笑了两声,“女人心海底针,我怎会晓得?只晓得她大概是不会取大师兄与沉生性命的,至于其它人我便不敢保证了。其实现在想来,我倒挺后悔告诉你们这些的。”
夜风将沉芷额前的碎发撩得散乱,掩藏其后的一双眼眸忽明忽暗,内里倒映着什么,衣白雪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看去,只有一条黢黑的深巷,屋主老太太说过,那里原本便是小翠的住屋。衣白雪想了想,提议道,“小翠屋中许留有凶手线索,不如进去查一查?”
三人一道朝深巷走去,方才走出几步,发现沉芷没有跟上来,衣白雪便问道,“姑娘不一道吗?”
沉芷苦笑着摇了摇头,“身子不舒服,只想早些回去歇息。”
衣白雪便也不再强求,直将小翠的屋门推开,走入其中。
满屋都是淡淡的脂粉气,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方桌,一个柜子。床上摆着一叠整整齐齐的霞帔,桌上放着凤冠首饰和几盒胭脂水粉,柜子上了锁,衣白雪熟练地将之打开,发现里头也只有几件穿的很旧的衣裳和一小包碎银,一切都十分寻常。
再找不到更多线索了。
三人失望地离开屋子,刚一出巷子,便发现方才说自己身体不熟的沉芷竟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离开。
衣白雪觉得有些奇怪,向她近了些,“沉芷姑娘?”
沉芷缓缓移动眼球,僵硬地张了张嘴,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衣白雪惯用暗器,当即便觉察出了不对劲,待走到沉芷跟前时,这姑娘已经彻底翻了白眼。
花沉池走了过来,要为沉芷诊脉,衣白雪却呵止住他,“别动!”花沉池的右手在半空僵了僵,意味深长地看了衣白雪一会,这才将手重新放回袖中。
衣白雪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个脂粉盒,将粉末倒在掌心中,轻轻一吹,粉末溢散开来,很快便消弭于夜色,唯余星星点点附着在沉芷身上,慕容千这才看清,此时的沉芷已被丝丝缕缕的丝线缠绕,有些已勒入肉中,丝线的尽头却消失在黑暗里。
衣白雪将慕容千交给花沉池,慕容千虽是百般不愿,却耐不住衣白雪一记眼刀,只得乖乖抱住花沉池,花沉池显然也是不会带孩子的主,将慕容千抱得哪哪都不舒服,二人互看一眼,颇有默契地各自挪开目光。
衣白雪将腰间的长笛取出,只手一拔,将笛身分作两段,其中一段玉璧内嵌有很深的缝隙,形似刀鞘,另一段上附着寒光凛凛的利刃,自是把货真价实的匕首,只是刀刃向一侧内曲,更像是那传说中的洛阳铲。
衣白雪握着匕首循着丝线寻起了线头位置,每每寻得,便手起刀落,生生剜下一块拇指大小的肉来。
待沉芷的衣裳被沁出的鲜血染湿,线头才算彻底拔完,其间花沉池想要出手相帮,却被衣白雪劝回,“这是特制的针线,针头带着倒刺,是抓着肉的,你要生扯只会拉断筋脉,若刺进骨头里便永远都拔不出了。你虽精通医术,却并不知晓暗器,若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好大夫,视野便不可只局限于医术,不是么?”
花沉池眸色黯了黯,没有回答。
线头拔完,卸了支撑,沉芷扑通倒地,花沉池上前一番问诊,为她做了个简单包扎,确认不会危及生命,这才松了一口气。衣白雪将那些刺着针线的肉块拾起,细细端详片刻,忽然发问,“我方才虽那般说,可到底不清楚你们药宗内部具体的授课,你们教暗器么?”
见花沉池摇头,衣白雪“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可这针线暗器是行家所为啊......”
难道除了那个放火杀人的怪物外,还有旁的势力存在吗?
思及此,花沉池与衣白雪皆是默然。
第20章 再死一人
二人将慕容千和重伤的沉芷一并送回房中,嘱托住同一屋的女弟子们帮衬照看着,而后转身离开,继续调查。
彼时骤雨而晴,乌云渐散,夜幕中有疏疏落落的星子。荷塘上浮着红蕊,池中鱼儿一个打挺,便扯住一片花瓣带入池底,二人在旁散步,身侧是暗香浮动,眼前是满树繁花,却都无心欣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衣白雪作为旁观之人,对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一切自有独到见解,他走至湖心桥面,擦了擦扶手处的水渍,倚靠其上,有些不大想走了,“这处风景挺好的,便这吧,周遭也无甚遮掩物,除非耳力同小千一般灵光,否则应当是听不见的。”
花沉池便也停下了步子,望着湖面有些出神,“你如何看?”
衣白雪未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花沉池三个问题,“首先我要问你,此番下山你准备了多少人可供伤亡?其二,若那凶手当真与你沾亲带故,你可舍得动手?其三......我先前与你说过的约定可还作数?前两条你可答也可不答,最后一点我却是需要明确的答复,若你此时反悔,我也不必再插手药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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