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宁愿一直干等不知何时才能放下案册的我,也不愿意主动开口朝我索要。
“师父写得非常清楚,您又想到什么了吗?”
“捕快都会这样写的。”他摇摇头,“凶手很可能不止一人,我有些想不通。”
“两个人?”想起薛鬼客,我心头一动。
“前两次,”他指指一边的案卷,“受害的女子都说醒来时觉得屋里极冷,她们身体没有大碍,屋里地炉也烧得正旺,那只可能是凶手身上某种东西导致的。这种模模糊糊的主观感觉算不上特征,凶手没有必要特意做布置,很可能是无意留下的,这次没有,说明奸污女子的与前两次不是同一人。”
一下说了这么长段话,他停下来抽口烟才接着道:“再加上,凶手轻功如此了得,为何却发现不了一窗之隔的农夫,直到侵害行为结束后才匆忙杀人逃脱?如果是两个人,那就有了解释。”
的确,薛鬼客留下的蓝色粉末意为遭遇强敌而性命尚可保全,如果凶手被他查清了真身,一定也觉得是个难缠的追兵,难保不把这个油头滑脑的家伙控制在身边以防溜走报信,甚至在关键时刻,还会强迫他上同一条贼船。如果当夜凶手带着他,让他代为奸污女子,两人必起争执,一时忽略窗外农夫大有可能。
但我知道薛鬼客的事,他又不知道,他怎么推测出来的?
“两个人合作,不应该多一个放风,怎会被人发现,师父为何说有解释?”
“我到现场去过,闺房的床帐被扯掉半扇,我拉了拉,那种绸缎单凭女子力量扯不断,而凶手对她施过***,没有再用床帐束缚的必要。除非另有一个与凶手武力相当的人在,两人争斗之间扯断了床帐。又因如此,没能及时发现农夫。”
案卷上这一条线索藏在被受害女子搞得一片混乱的室内摆设描述中,不注意就略过去了。
“说是武力相当,也不尽然。如果是陌生人,以凶手的警觉程度一定早出手灭口,要么就打得翻天覆地,不可能像这样商量好似的先走一个,另一个留下善后,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再找一个跟他对着干的同谋。”
他说得嗓子发哑,下意识去拿茶壶,提起来一倒却发现早已空了,我从他手中取过茶壶:“我去倒茶。”
“啊!咳咳咳……”
他却惊喘一声,像被我的手刺伤一样猛地缩手,又掩饰般放到嘴边咳嗽起来。
“师父怎么了?”
“没,没事,多谢。”
——他好像很抗拒与人有肢体接触。
我想起初遇时他接住从房檐上跳下来的我,也是很快就推开;指导我吹奏笛曲,从没亲自上手过,都是烟杆代替。
这个习惯与他半夜去停尸房有什么联系吗?
我暗中记上一笔。
我沏茶回来时,案卷室多了位捕快,似乎是有了新的案子,县令命他带人调查,远远便听见他求青冥代班。
“我都一个月没回乡看老娘了,大人原先批了假,可这一有案子转头就把批过的都忘了,你这几天有事做吗?没事做可不可以帮我去现场走一趟?只是走一趟就行,我明天就回来了。”
“没事,你回去探亲吧。”
“多谢,多谢!”
青冥的嗓子几乎已经哑的不成样子,说话声音像锯木头一样难听。我送进茶水,他灌了几口便又举起烟杆:“你也听见了,要和我一起吗?”
实话说我对其他案子根本没有丝毫兴趣,但披着他徒弟这层伪装,至少表面样子都要做到位,更何况这还是他头一次带我去现场,若是拒绝,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一探现场获取第一手资料的机会了。
“是什么案子?”
“古陶镇外有一户种枸杞的药农,圈好的树林昨晚像被野兽冲破了,他觉得不太对劲。”
“要是真有野兽,我也能帮上一点忙,师父要再带些人吗?”
“不用,你跟紧我,不要乱跑。”他抽着烟迈过门槛,做了个轻功的起步姿势,又忽然停下,转去走正门。
他想起我的腿伤了。
“若是事情紧急,师父自可先去,不必迁就我。”
他摇摇头:“跟紧我就好。”
林子被祸害得很严重,像十几只猴子跑进来又啃又咬大闹一场,余留残枝败叶。果实稀烂融入泥土,展目望去满眼稀稀落落繁茂不复,土地一片绯红,乍一看有些骇人。
那药农一边拾掇枝头还算完好的枸杞,一边哽咽着诉说:“就一个晚上,这一秋天都白干了,入冬可该怎么过哇!”
“这不像野兽做的。”
师父蹲身从泥土里扒拉碾成泥的枸杞,解释道:“现在这个时节,候鸟大多都已南迁,留下来的要么不吃这东西,要么体型太小造不成这么大的破坏。会爬树的走兽倒是有,但一晚上能吃这么多,只可能是群体行动。徐海群体行动的走兽只有狼和狈,它们可不吃这个。”
“是啊,我也这么寻思,实在是想不通,怕是什么没见过的厉害畜生,这才请您来查。”药农道。
他一边跟随药农往里走,一边时不时观察地上被碾碎的果实和枝头的情况,半晌忽问:“一般来说,大的比较甜吧?”
“当然,果实大就饱满多糖,鸟尽爱挑大的吃,入药药效强,也好卖。”
我看懂了,从进来到现在,林子破坏得越来越严重,地面上的红色也越来越多,但奇怪的是,被毁坏而非消失的枸杞中,个头大的占比越来越高。
这是人干的。
他接着问:“这附近还有谁家也种枸杞?”
“好几家,看我的林子遭殃,现在都忙着收拾荆棘篱笆捕兽夹呢。”
“这样吧,今晚我来守着,只是不要声张。”
“多谢大人!”
我猜到这多半是其他药农嫉妒心所致,现在不到收获时节,如果是凶手,家里会有多出来的枸杞。而以这种得不到就毁掉的偏激心态,大概今晚会挑没来得及加固防御的农家再次破坏,运气好可抓个人赃并获。
“冷就把这个穿上。”他蹲在我旁边,借脱衣服又与我拉开距离,他将外袍搭在我肩上,周身顿时弥漫开那股淡淡的烟味。
我和他一起潜伏在影影绰绰的枸杞林中,从月初升已等了两个多时辰,期间我时不时试探他对于距离的容忍程度。
但凡到了能感觉到互相身体散发热度的距离,他就再也无法忍耐,一点点往后头挪,但那表情看上去不像厌恶或生气,倒有几分,恐惧?
“师父不冷吗?你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我终于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他手腕,将那件外袍匀出一半搭在他身上。我与他体格本就相近,这下便用一种几乎环抱的方式猛地拉近了距离。然而被握住手腕的瞬间他的身体竟夸张地弹动了一下,顿时双腿软绵绵地跪进泥土里。
一种未能被完全压抑住的喘息从他沙哑的喉咙里泄露出一点,他迅速甩开我的手,把外袍一扔,直起身箭步冲向林中。
他擒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腕的热度,我捡起丢在地上的外袍朝他走去,远远望见那人影正是另一处枸杞林的主人。
也不知是为了躲我歪打正着,还是当真能一心二用,他倒真是厉害。
“恭喜师父捉住犯人。方才您身体不舒服吗?”
他捉着犯人的后领,似乎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几乎把那个矮小的药农提到半空,闻言神魂归位,放松了药农的领子,朝我摇摇头,又问那药农:“带我们去你家。”
当夜,我们在那户人家的地窖里搜出了多余的新鲜枸杞,正属于先前报案药农林中所消失的那部分,又连夜将赃物物归原主,并押送犯人回县衙。
然而不成想,第二日我睡醒时,才知城中又出现了***案,且这次是受害女子被杀。
受害者的家人为保清誉,本想掩人耳目把女子尸体下葬,凶手却特意将她染血的衣物挂在了城门楼上,招摇得过分。那富商一家再如何封下人的口,也堵不住洪水般漫延的恐惧,谁都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家人,
在这样的恐慌之中,不知为何竟传起流言:“连环案的采花贼是个头发花白的白衣人。”
古陶附近,头发花白,远看泛起灰黑的年轻人,只有青冥一个。
就在衙门众人怀疑的眼神中,幸而上一起案子的药农来了。
为了商榷赔偿事宜连带感谢破案的高效,他找到衙门来,遍寻不见青冥,便和其他捕快说起前一晚的事。
“大人不让我声张,怕打草惊蛇,但现在既然已经抓住偷我枸杞的家伙,应当也就可以说说。虽然大人怕真有野兽,让我最好待在家里,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跟着大人也守了半夜,那时他的徒弟也在,喏,那边的小兄弟,都可以作证的,昨天晚上大人一直在古陶镇外。”
我走向人群:“师父一路没耽搁,直接就带嫌犯回了衙门,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说起来,大人呢?这点果饼是小老儿一点手艺,真想亲自送到他手里。”他捧着个小麻布袋,佝偻身体笑问,“小兄弟,能不能带我去青冥大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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