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柏言的眉毛蹙起,对男人的行为本能地想要躲开。但是他刚想要躲开的时候,脑海里突然之间浮现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个人低眉顺眼,客套生疏,礼貌地退让开来,宁愿搬出去也不愿意打扰到自己和自己的“男朋友”。
对于那个人来说,自己和谁在一起应该都是无所谓的,他对自己毫无感情,所以当初才会头也不回,走得如此干脆。
魏柏言的眼神黯淡无光。他原本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他的身体不过条件反射地向后躲了一下,便没有再退后。
男人见魏柏言不躲闪,眼里多了份狡黠,他凑了过去,得寸进尺地想要亲魏柏言。
男人的穿着体面,一身修身的衬衫配上西装裤,恰到好处地修剪出他的身形来。他手上的表价格不菲,镶钻的机械表彰显了这个人的身价。男人的样貌和那个人有几分相似,温润舒朗,正是魏柏言喜欢的类型。
可是魏柏言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这两个人如此相似,眼前的男人穿着华贵,而那个人却穿着破旧衣服,佝偻着身子、像个卑贱的仆人一样跪在冰凉的地板上,默默地帮他擦掉地上的污渍。
当男人即将要亲到魏柏言的时候,魏柏言突然侧过了脸,他的眼睛睁开眼睛,低沉地拒绝道,“你去找别人吧。”
男人的身体僵了僵,他有些诧异。
“真没兴趣?”
魏柏言闷头喝酒,没有说话。
男人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风度。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酒杯,礼貌地笑道,“那我们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随便你。”
魏柏言没有再搭理男人,只专心致志地把自己灌醉。男人虽然没有离开,但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慢慢地饮着自己的酒,笑着看着魏柏言将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当白开水一样灌到了肚子里。
魏柏言很快就醉得神志不清。
酒精麻痹了神经,迷迷糊糊间,魏柏言听到男人在旁边叹声说:“可惜了,这是心里有人啊。”
他倒在桌上,皱着眉头,想要反驳。但是脑袋剧烈地疼痛,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第十四章
尽管魏柏言让叶邵不要擦地板,但叶邵还是在魏柏言走后,用那条小抹布仔仔细细地将地板擦干净了。
地板焕然一新。叶邵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又跪了下去,右脚传来了针扎似的疼,疼得他脸都发白了。他用一支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从地板挪到沙发上。手轻轻地揉着膝盖,让膝盖的疼痛缓和起来。
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正如魏柏言所说,他的衣物又脏又破。他的鞋子已经被他又重新用湿纸巾擦了一遍了,衣服却还是灰扑扑的。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拉了一下衣服,企图将皱褶拉平。但皱褶在拉扯过后又恢复了原样,他在这事情上斗争了许久,最后选择了放弃,专心致志地揉起膝盖来。
揉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膝盖的疼痛才渐渐变得可以忍受。
叶邵站起来,力气都放到了左脚上,跛着脚地走向侧卧,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大号长袖棉T-恤和棉裤。进到浴室里后,他打开水龙头来,用力地将自己搓得干净,白皙的皮肉都出了红痕来,流水洗净了他一身的脏污。
镜子映出了他不复往日的身材来,他垂下眸,躲开了镜子里自己的视线,套上了衣服。
衣服不大不小,垂落下来,刚刚好遮住了他所有难看的地方。
客厅突然传来了门铃声。
叶邵知道是魏柏言回来了。他一瘸一拐地,尽量快地去门口。
他走到门前,又好奇魏柏言为什么不用钥匙开门。他警惕地从猫眼里望出去,看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架着魏柏言。魏柏言的手臂环在那男人的脖子上,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叶邵一惊,赶忙开门,“柏言?他怎么了?”
那男人有着一双桃花眼,他挑起眉,眼神定在叶邵身上,似乎在打量叶邵。但他的眼神没有在叶邵身上停留多久,他将魏柏言转交给叶邵。
“灌了好几杯威士忌,酒量太浅,把自己灌醉了。”男人道,“幸好他还记得自己家的地址。”
“你是柏言的朋友?麻烦你了。”叶邵接过魏柏言,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喝得烂醉的人身体沉重,他的膝盖瞬时发疼了起来,差点又软了下去,他咬了咬牙,才勉强接住了身前的人。
“萍水相逢而已。”男人淡淡地说,笑道,“那我先走了。”
萍水相逢?叶邵愣了愣,然而男人转过身走了。叶邵没有多想,他艰难地将魏柏言抱进屋,关上了门。
魏柏言的头耷拉在叶邵的肩窝上,叶邵的皮肤能够敏感地感觉到他呼吸间将湿润的空气喷在他的颈脖上。魏柏言身材高挑,比叶邵高了不止一个头,叶邵抱得极其辛苦,他好歹将人拖到床上,那人却猛地一用力,叶邵措不及防,右膝一软,跟着就撞在了魏柏言的怀里。
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魏柏言的胸膛烫得惊人,叶邵听到了魏柏言咚咚如雷鸣般的心跳声。他刚想要挣扎起来,魏柏言就摁住了他。
“别动。”
叶邵说,“柏言,你醉了……”
“我没醉。”
魏柏言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他直勾勾地看着叶邵,脸上镇静。
但是叶邵知道他醉了。
魏柏言从来不爱喝酒,喝了酒之后就会变得异常冷静,说话有条有理,完全看不出来醉意。但只要多和他说多几句,他便会露出马脚来,甚至会去大胆地去做平时一些不会做的事情。
果不其然,魏柏言眯起眼睛来说,“你怎么知道我叫柏言?那个人也这么叫我。”
叶邵叹气,“我是叶邵。”
“叶邵?那个人也叫叶邵。你和他长得也很像。你们是不是双胞胎兄弟?”
叶邵放弃和他理论,想要将他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新的,那个人却皱着眉头,抓着叶邵的衣角说,“你能不能叫叶邵回来?我一直在等他回来。”
叶邵正在帮魏柏言解开第三颗纽扣,闻言后他的手顿了顿。
魏柏言见叶邵帮他解开扣子了,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撑起身体,自己帮自己解开了衣服。铜色的皮肤露了出来,肌肉结实好看,但是光洁的皮肤上,右肩却多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孔状伤疤。
叶邵在看到伤疤的那一刻,身体不禁一僵。
“你知道吗?那个人打了我一枪。”魏柏言低头着那道伤痕,有些迷茫地说,“但是我相信他肯定是有苦衷的,所以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他回来。我觉得他还会回来的,房间也给他留着,东西也没有扔。”
魏柏言拉起怔忡着的叶邵,跌跌撞撞地走到大厅,直奔杂物间而去。他打开杂物间,翻箱倒柜,把里面的东西都扔了出来,直到最后,他从最里面翻出来了一个黑色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当着叶邵的面将里面的东西翻了出来。
里面有一本复古皮质拉扣式的笔记本,有一只纯白色的热水杯,有一套警服……物件林林总总,却被保存得很好。一堆物品当中,最扎眼的就是一个红色的绒丝盒。
叶邵在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魏柏言指着里面的东西,自顾自地说道,“你看,这是他当年用过次数最多的笔记本。还有这个,这个是他的水杯,是他从嘉年华里赢回来的。还有这是他的第一套警服,他说过要保存起来,留作纪念的……明明东西都在的,他怎么不回来拿呢?”
“别说了……柏言,你别说了。”叶邵的嘴唇颤抖着,他像溺水的人一样拉着魏柏言的手,感觉自己有点呼吸困难。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你现在醉了,把东西放下,我帮你换身衣服吧……”
但是魏柏言却没有听见他的话,固执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叶邵要把他手里的东西拿下来,他却死死地抱着不放。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皱了皱眉头,脸色瞬间变了变,“我难受……”
魏柏言侧开脸,像虾米一样弓起了腰,吐了一地。地上一片秽物,但箱子没有沾到一星半点。身体如同抽去了支柱,魏柏言抱着箱子跌坐在沙发上,剧烈地喘息着,目光空洞。
“哦对了,我都忘了。他昨天回来了……我问过他当年的事情,他和我说‘对不起’。”
魏柏言喃喃道,眼中多了些许清明,些许落寞。
“他压根就不想回来的。”
不是……
不是的。
魏柏言捧着黑色的箱子,明明只是垂着头看着里面的东西,叶邵却感觉眼前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崩溃了,变得不再完整了,好似身体中穿了一个洞。叶邵的手抖得厉害,否认的话无法说出,喉咙苦涩得如食黄莲。
叶邵走上去,想要抱一抱眼前的人,但是没有碰到魏柏言,却看到魏柏言摇摇头。继而叶邵听到了这辈子他最后悔听到的话。
“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在等他回来……”魏柏言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现在却宁愿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