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可算是三人中的顶梁柱了,身负保护老弱的职责。就算怕,也只能咬牙硬上。
他趁乱从不远处的尸体上拾了把剑,将王寡妇和厉馨都挡在了身后。
“看不到我们看不到我们看不到我们……”他小声念叨着,持剑的手无比僵硬。
而就像老天也要与他作对,有名叛军突然便与他对视在了一起。
谢卿霎时紧张无比,对方冲过来时,他手在抖,腿在抖,全身都在抖,却还是坚定地挡在他要保护的人身前。
半分不挪移,半点不闪避。
眼看对方长刀就要劈上他脑袋,他紧紧闭上眼,等着魂归地府的那一刻。
他等了许久,预期中的疼痛并未来到,他狐疑地睁开一只眼,就见那叛军大睁着眼,头顶落下一串血线,轰然倒地。在对方身后,出现了一个让谢卿想认不敢认的身影。
那人胡子拉碴,有些不修边幅。身上穿着一件威风凛凛的铠甲,深邃的眼眸,微卷的发丝,正是厉渊。
“姐夫……”他的嗓音带着惊惧的颤音,若这里再安静一些,太平一些,保不齐他就要扑到对方怀里哇哇大哭。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在他绝望之际竟送来了厉渊。
他们这回是真的有救了!
他又哭又笑的,正要丢开剑抱着厉馨去对方身边,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手持一柄银亮长兵朝厉渊扑来。
“姐夫小心!”他瞳孔紧缩,一时连呼吸都凝滞了。
以厉渊身手,他自然不会不知道有人正朝他袭来。他看也不看,避开那迟缓的攻击,一个转身雁翅刀毫不犹豫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皮开肉绽,刀刃穿体而过,厉渊与严梁辅这对父子便就这样久别重逢。
他上一瞬还凶煞的犹如恶鬼一般的表情突然一片空白,眼睫微微乱颤着,无措地像个孩子。
厉渊持刀的手一向稳健,这一刻却有种想要丢下兵器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一错不错地直视着严梁辅灰暗的面孔,直到对方又吐出一口黑血,在他面前倒下。他下意识扶住对方,却无法阻止那具逐渐沉重的身躯滑向地面。
“义父……”
严梁辅眼眸逐渐黯淡下来,临死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哎……”他像是无奈,又像是认命,“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厉渊浑身一震,再去看他,已是面如金纸,没了气息。
谢卿抱着厉馨赶到厉渊身边,看死的竟是严梁辅,心里很是骂了他一通。
要死不能死别处去吗?还让姐夫亲手杀了他,这是诚心恶心谁?
“退后!”厉渊从严梁辅尸体上抬起头,像是没受什么影响,轻轻推了推谢卿,将他推回了角落。
没空给他们叙旧诉情,很快又有旁人扑杀过来。只是有了厉渊的保护,谢卿虽还是躲在角落,却着实硬气了几分,心落到了实处。
一番厮杀后,殿内局势逐渐明朗化,瑞王的叛军已无转圜余地,逐渐呈现颓败之兆。
“殿下,快逃吧,我们撑不住了!”瑞王手下侍卫道。
诏书已经到手,玉玺也已夺得,眼看就要登上至尊之位,叫瑞王这时候放弃,他如何能肯?
“给我抗住了!”瑞王咬牙切齿着,“我才是大誉名正言顺的储君,逃什么逃?”
他指挥残余众人,群攻盛琸:“给我杀了这个假太子!只要杀了他,我就是皇帝!”
他脸上显出癫狂之色,提着剑便朝盛琸冲去。
盛琸一直有洪博飞护着,他自己也有一点武艺傍身,倒是并不怕他。
“盛琸,别做缩头乌龟!躲在别人身后算什么好汉?你这冒牌货,还不与我一决高下?”
只是瑞王刺耳的叫嚣实在让盛琸难以忍受。他倒要叫对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冒牌货。
他沉眸推开洪博飞,一剑朝瑞王刺去,对方见他终于回应,双眼一亮,以剑迎击。两把剑交错在一起,摩擦碰撞,两人死死相抵,皆是咬牙切齿。
“殿下!”洪博飞想要护他,却抽不出手。
盛琸并不理他,手中长剑招式变换,不断击向瑞王。瑞王虽愚笨,人却勇猛,又大了盛琸许多,更有对战经验。不仅如此,他还力道奇大,盛琸击他他不为所动,他击盛琸却能轻易将他虎口震得发麻,几次下来盛琸便有些不支。
一个晃神,盛琸胳膊上便被划破一道口子。
便在这危机关头,一柄银光闪烁的长剑横空出世,长虹贯日一般擦过瑞王脖颈,钉在了不远处的大红柱子上。
瑞王惊恐地退后几步,身前刮起一道疾风,定眼一看,身着银甲的冉元白已经再次挡在了盛琸面前。
“瑞王殿下,让我来会会你吧。”他面带笑意,展臂握上自己的长剑,毫不费力地将入木三寸的剑身拔了出来。
瑞王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性和寒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敌,正想转身逃跑,被冉元白从后追上。
他只能咬牙相迎,硬是挡住了对方猛烈而迅疾的招式。
“盛琸许了你什么?让你荣华富贵都不要,这样替他卖命?”
一路杀到长安,刚刚又战了鲁渝凯,冉元白身上也有不少伤口。但他毫不在意,便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招式毫不迟疑。
“你给不了的东西!”
此话一出,他便抓准了瑞王的一处破绽,赤手握住瑞王的兵刃,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肺。
瑞王万万没想到他对自己竟这样不顾惜,那手不像是肉体凡胎,握住剑刃便怎么也挣不脱,当剧痛席卷全身时,他还有些回不过神。
“你……”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不一会儿嘴角溢出鲜血。
冉元白见他眼眸逐渐暗淡,松了握住剑刃的手,一推瑞王额头,那沉重的身躯便脱离胸口长剑向后倒去。
第五十三章
随着严相、瑞王、鲁渝凯三人身死,长安的危局在日出时迸发,日落后便安定下来。
长安城各坊官员百姓一早就被鲁渝凯封锁在了坊门中,惴惴不安的等到第二天,官兵开了皇城周围的几个坊门,让官员都可出坊上朝,而平民百姓则依旧不允许四处走动。
官员们穿着朝服乘着马车小心翼翼行在道上,透过车帘见那青石板上血迹斑斑,甚至还未干透,一个个心里都打起鼓来。
等到了朝堂上,龙椅上不见圣上,大家又都七嘴八舌小声嘀咕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城里杀声震天,我差点以为是犬戎人打过来了。”
“今早我见着路上巡察的都是生面孔,我停下问他们都是哪里人他们说是陇右来的。这……陛下不是召朔方军进京吗?怎么又换成陇右军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儿个少了几个人?”
众人议论纷纷,这时后殿缓缓步出一人,殿中纷杂的声音立马静了下来,再一看,那人不是裕安帝,而是太子盛琸。
太子未像以往那样站到朝臣队列,他步上台阶,停在靠近龙椅的一节丹墀上,身后自有太监恭敬地替他摆好靠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意思,等他稳稳坐下,有大臣终于忍不住出声。
“敢问太子,陛下何在?”
盛琸扫了圈底下众臣,幽幽叹了口气:“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昨日瑞王协同严相与朔方节度使鲁渝凯一齐逼宫,威胁父皇交出玉玺,妄图谋逆。虽最后有惊无险,叫陇右节度使及时赶到,破了危局,但父皇年事已高,一下遭受这样的刺激,身子骨便有些吃不消。昨晚发了恶症,今日已是起不来了。只得下了口谕,让我代为监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仿佛油锅里落了凉水,大臣们都炸开了锅。
“谋、谋逆?”
“这鲁渝凯好大的胆子……”
他们震惊之余,又都很快接受了这件事。严相专权,瑞王自大,都不买太子的账,两派相斗多年,逐日激化。在许多朝臣心中,东宫一战是早晚要发生的。独独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严相竟然会胆大妄为到勾结节度使逼宫。
“殿下,那严相三人现在在哪里?可是抓起来了?”
太子脸上一点看不出是昨日经过了血腥厮杀的人,十分淡定从容:“三人昨日都已伏诛,就地格杀。”
众人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彼此交换着今日不知第几个错愕的眼神,直到盛琸抬了抬手,殿上才再次安静下来。
“瑞王不仅以下犯上,作乱谋逆,还勾结吐蕃王蒙罗钿里应外合。若是昨日事成,瑞王便会在登基后签订条约,将大誉国土拱手送上。”盛琸露出笑容,“还好陇右节度使智勇双全,察觉异样,设计佯败,与那呼延廷假意周旋,夺了反叛盟书与瑞王的印信,这才化解了此次危机。”
说罢,他身旁的太监朝殿外高声宣道:“传陇右节度使冉元白上殿!”
不一会儿,殿外一道修长身影徐徐而来,相貌俊美,貌若好女。
他走至最前,单膝跪下,抱拳拜道:“陇右节度使冉元白,参见太子殿下。”他摊开手掌,将掌中事物呈上,“这便是严相与瑞王勾结犬戎人的证据,请太子,各位大人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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